震惊日本的一桩黑社会刺杀市长的凶案，如今真相大白。

　　今年４月１７日，日本长崎市市长伊藤一长在街头遭枪击身亡。当场被擒获的凶手名叫城尾哲弥，是日本规模最大的黑社会组织“山口组”下属暴力团体的成员。伊藤一长在任期间，多次要求当局反省历史，与中国关系良好，２００４年曾获得中国福州市“荣誉市民”称号。

　　据美国《洛杉矶时报》近日报道，这起震惊日本国内外的枪击事件，似乎并不像原来人们想像的那样与日本右翼势力有关，而更像是城尾哲弥个人与日本政府和社会之间的“恩怨”。

　　１．为了一辆车刺杀市长？

　　４月１７日一整天，城尾哲弥都在关注着日本长崎市市长伊藤一长的行踪，迫切地想与这位市长“见一面”。当时，长崎正处于地方选举的热烈气氛中。为了获得第四个市长任期，伊藤一长马不停蹄地在城市各处奔波，参加竞选活动。城尾哲弥给一位朋友打电话，称手中有一份文件要给市长过目，问在哪里能够见到市长。这位朋友建议他到伊藤一长的选举事务所门前等候。按照伊藤一长的习惯，在一天的竞选活动结束后，他总要先回到选举事务所与助手们开会，然后再回家休息。

　　城尾哲弥听从了朋友的建议。稍做准备之后，他就来到距离长崎火车站不远的伊藤一长选举事务所门前，开始在那里等候。果不其然，晚上７点５０分左右，伊藤一长出现了，随行的还有伊藤一长的妻子和几位助手。待伊藤一长走近，城尾哲弥跟了上去，掏出一把左轮手枪，朝着这位市长的后背“砰砰”就是两枪。由于距离很近，伊藤一长被子弹击翻在地，鲜血迸流，当即不省人事。城尾哲弥试图趁乱逃跑，却被伊藤一长的妻子和助手们死死揪住，随后被赶到的警察逮捕。伊藤一长被送往医院急救，终因伤势过重，于第二天凌晨死亡。

　　这是战后长崎市发生的第二起针对市长的刺杀事件。１９９０年１月，当时担任长崎市市长的本岛遭右翼分子枪击而身受重伤，原因是他发表了“日本天皇应为二战承担责任”的言论。

　　城尾哲弥被逮捕后向警方供述，他的轿车曾因为马路上的一个大坑而遭到损坏，这个大坑是市政维修时留下的，但市政机构拒绝对他进行赔偿。因此，他对包括伊藤一长在内的整个长崎市政府产生了仇恨。城尾哲弥说，为了成功实施这次刺杀行动，他准备了两个月的时间；整个行动都是他一人所为，没有其他人参与。

　　然而，当时没有多少人相信他的供述。这起事件震惊了日本朝野，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发表声明，要求彻底调查这起事件。由于有本岛遇刺的前车之鉴，而伊藤一长也一贯持反战的和平立场，部分日本媒体据此认为，不能完全排除此案背后有“政治动机”。

　　２．决心靠“黑道”获得收入

　　城尾哲弥是长崎本地人，出生于１９４８年。他的父亲是一名煤矿工人，因杀人而被捕入狱，后来死在监狱中。有媒体报道称，城尾哲弥的父亲死于自杀，警方却不能确定其死因。失去父亲时，城尾哲弥还未成年，只得与母亲相依为命。他在长崎街头卖过报纸，成年后曾经试图在东京讨生活，在那里做过寿司厨师。后来，他又返回长崎，因试图敲诈一位长崎的前任市长而被捕入狱。出狱后，城尾哲弥决心“正直做人”，在三菱长崎造船厂获得了一份工作。

　　当时，日本正值经济高速发展的时期，但城尾哲弥所在的三菱长崎造船厂，工人收入并不高，在城尾哲弥看来，收入“低得简直无法维持生活”。在这种情况下，城尾哲弥没有恪守誓言，加入了长崎的黑社会组织——“松本组”，决心靠“黑道”来获得令他满意的收入。

　　日本的黑社会组织自封建时代就已经出现，与武士阶层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日本历史上，黑社会组织曾一度被认为是“扶弱济贫”的团体，是保护弱小者、对抗无良政府的势力，从而被许多人敬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黑社会组织成了日本军国主义分子的帮凶，不遗余力地镇压日本国内的民主势力及普通民众。

　　作为长崎最有势力的黑社会组织，“松本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就已经出现。该组织的核心成员仅有三四十人，组织非常严密。一位曾经到过“松本组”总部的日本情报官员介绍说，在该组织总部的一面墙上，挂着数面刻有名字的木牌子。木牌子的挂放位置清楚地表明谁是“老大”、谁是“老二”……如果某人在权力斗争中失势，他的木牌子就会被摘掉。

　　与其他黑社会组织类似，“松本组”在长崎主要靠贩卖毒品、收取保护费等来获取收益。加入“松本组”后，城尾哲弥“工作”十分卖力。在他５０岁那年，担任了该组织的副主席，刻有他姓名的木牌子被摆放到了“老二”的位置上。

　　３．黑社会生存空间被压缩

　　从战后一直到上世纪９０年代初，黑社会组织在日本都有着特殊的地位。与意大利的黑手党以及英国伦敦东区的黑帮不同，日本的黑社会组织能够公开活动。黑社会组织“大佬”与长期执政的自民党有着或明或暗的联系；只要黑社会内部的火并和仇杀不殃及普通民众，日本警方就不会过多干涉。

　　进入２０世纪９０年代后，日本国内打击黑社会势力的呼声日渐高涨。１９９２年，日本国会通过了《暴力团对策法》，明确地将黑社会势力界定为“反社会因素”，开始对他们的非法活动进行严厉打击。

　　在长崎，城尾哲弥所在的“松本组”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为了生存下去，“松本组”的领导层决定集体投靠日本规模最大的黑社会组织“山口组”，并将本组织的名称更改为“水心会”，城尾哲弥也随之成为“山口组”的成员。然而，这一举动并没有起到“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效果。不仅如此，由于“山口组”禁止成员贩卖毒品，城尾哲弥等人本来就不多的收入反而进一步减少。

　　在此窘境下，城尾哲弥率领手下仿效其他黑社会组织，试图在房地产业等领域做“合法生意”。他们担任房地产商的打手，威胁恐吓那些不愿意搬迁的土地所有者，为房地产商非法攫取土地。他们还阻止工人罢工，以保证工程按期完成。与房地产商的联盟使得城尾哲弥等人一度获得暴利。不过，好景不长，随着日本经济泡沫的破灭，房地产业一蹶不振，城尾哲弥又失去了收入来源。

　　４．切断自己三根手指

　　在黑社会组织内部，没有钱就意味着没有了影响力。“水心会”的“老大”解除了城尾哲弥副主席的职务，只让他担任无足轻重的“顾问”一职。虽然被降了职，但城尾哲弥要向“山口组”的各级头目缴纳的“供奉”却丝毫没有减少，他每月要上供约３０００美元。有一次，由于没有筹到足够的钱来上供，他不得不切断自己的３根手指——这是“山口组”等黑社会组织的“内部规矩”之一。

　　更令他感到雪上加霜的是，他的家庭生活此时也出现了严重的危机——第四任妻子决定与他分手，４岁的儿子所患的唐氏综合症（又称“先天愚型”，是严重的出生缺陷疾病之一，会导致智力障碍和身体高度残疾）也有加重的迹象。为了给儿子筹措治病的费用，这名在长崎曾经威风十足的黑社会“大佬”，不得不放下身段去做小买卖。他卖过用以铺路的地砖，还在狗年春节到来前卖过狗的雕像。

　　然而，做小买卖挣来的钱对城尾哲弥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经济上的困境丝毫没有缓解。他曾经很胖，走路有些蹒跚，因而被朋友们称为“企鹅人”；在刺杀伊藤一长之前，生活上的困难已经使他瘦了十几公斤。

　　与城尾哲弥相识２０多年的朋友蓑岛透露，在日本黑社会内部，“面子”非常重要，“丢面子”被认为是最大的耻辱。城尾哲弥被解除了“水心会”副主席的职务，令他感到非常没有“面子”。他不甘心被别人看扁，因此一直渴望做一些“大事”为自己正名。蓑岛认为，这可能是城尾哲弥刺杀伊藤一长的原因之一。

　　曾经在东京地区负责打击黑社会组织的政府官员竹花裕认为，城尾哲弥刺杀伊藤一长，突出反映了一名黑帮成员在日本经济转型的大环境之下所面临的困境。竹花裕认为，在日本经济高速发展、政府与黑社会组织“相安无事”的年代，城尾哲弥这类“旧式”黑帮成员可以获得暴利。如今，日本的经济状况和社会状况都发生了巨大改变，一些黑帮成员开始通过涉足股票等市场来获得暴利，而城尾哲弥却不能跟上时代的脚步，只是狭隘地将自己的困境归咎于政府对黑社会势力的打击，从而产生了刺杀市长的疯狂举动。竹花裕说，在一个越来越“干净”的社会中，城尾哲弥这类黑帮成员的生存空间确实越来越窄。

　　参考资料

　　伊藤一长小传

　　遇刺身亡的长崎市市长伊藤一长享年６１岁，没有任何政党背景。他早年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政治系，曾担任两届长崎市议员和三届长崎县议员。１９９５年，他首次当选长崎市长，并连任三届。遇刺身亡前，他正在争取第四个任期。伊藤在任期间，致力于维护日本的和平宪法，多次要求当局反省历史。他与中国关系良好，２００４年曾获得中国福州市“荣誉市民”称号。

　　黑社会组织“山口组”

　　１９１５年，山口春吉带领约５０名码头装卸工人，在日本神户市创立了“山口组”。目前的“山口组”是日本规模最大的黑社会组织，也是全世界规模最大的黑社会组织之一。“山口组”有近４万名成员，约占日本黑社会成员总数的４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