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一位外科医生同事打电话来跟我商谈一件事。

    他介绍了一个病例。那是一位60岁的老人，呼吸困难一个星期了，最近才入院。CT检查发现他的颈部有淋巴结，把气管给压住了，而其他部位的扫描情况也不乐观。根据同事的描述，我深信这就是癌症。

    我上楼去看病人。他坐在床上，被妻子和两个女儿围着。我告诉他们，最后的病理结果还不知道，而治疗将取决于癌症或肿瘤类型。部分扫描结果说明，癌细胞已扩散到他身体的其他部位了。

    他妻子眼里充满了泪水。

    我问她是否可以拥抱她一下，她一下子就崩溃在我的怀里。她说他们结婚已经33年，而她从未离开过他一天。在过去的几天里，回家对她来说是非常困难的，因为这是第一次他没有跟她在一起。她开始哭泣，她的一个女儿也哭起来。

    患者的呼吸越来越差，被转移到重症监护病房，以便得到更加频繁的监测和其他医护处理。在此期间，我跑到病理室去看载片，想知道是哪种可憎的肿瘤在肆虐老头的身体。CT扫描的结果并不理想，他体内到处都是肿瘤。癌症就像野火般快速地蔓延。

    因为熟知这种病的后果，我心情十分沉重。我对病理医生讲了患者的故事，结婚33年的妻子和两个女儿，这个消息将会摧毁他们。他看着我说：“我不知道你要怎样把结果告诉他们。”

    我也不知道。

    我到重症监护病房去看他，他问出了那句我一直害怕听到的话，因为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妥善地回答——“医生，我还能治好吗？”

    我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头，然后说，嗯，癌症已经扩散到全身，所以你已经处于第4阶段，即最高危阶段。目前我们需要把主要的火灭掉，让你保持呼吸，所以我们先来考虑一下这场战斗吧。我们可以在这之后再谈其他事情。

    我不知道我还说了些什么。患者家属们紧盯着我，而我一直回望着他们。他们在试图抓住我说的每一个字，所以我必须小心。他们的眼睛和眼中的泪水感染了我，他们的痛苦成了我的痛苦。有时候，你真的很难让自己不理会这一切，忍住不哭。

    我跟他的女儿说话，得知她们一个20多岁，另一个昨天刚满30岁。她是在医院照顾父亲时度过自己30岁生日的。那根本不能算是一个正式的生日。没有蛋糕吃，没有任何食品吃，只有眼泪和哭泣。这让我感到无休止的伤痛。

    午休时我离开病房，在庭院中做了几次深呼吸，因为我迫切需要一些新鲜空气。这将会是她与父亲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想到这里，我哭了起来。

    突然间，我醒悟了，抓起车钥匙赶往杂货店。我走向卖面包的区域，看着那些蛋糕，脑海里充满了各种想法。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口味。我该怎么办？买什么样的蛋糕呢？我是不是像个疯子？但谁在乎呢，她需要蛋糕，需要与父亲一起庆祝生日。这将是她最后一次与父亲在一起过生日。

    售货员向我推荐了一个巧克力蛋糕，她说，哪个姑娘不喜欢巧克力呢？她还在蛋糕上加了“30岁生日快乐”几个字。

    下一站：回到重症监护病房。

    我走进病房，但寿星不在那里，她刚走。我让她家人也加入我的计划中，他们都惊呆了，那位年迈的患者显得很开心。我对他说：“我知道你想为她唱歌，为她庆祝。”他在面罩下露出了笑容。我握住他的手，而他紧紧地回握。我掏出手机准备拍照和录像，想让他们有一个特别的时刻，让他们从整件事情里得到一些正面的回忆。

    她终于来了。我可以看到她眼里仍然含着泪水。她妈妈说：“生日快乐，医生给你买了蛋糕！”她笑着说：“你没有必要为我这么做。”我知道我没有必要，但我想为他们做些事。

    我们唱生日快乐歌，她切蛋糕，每人都吃了一块。他们全都笑了，他们的笑容让我也笑了。这让痛苦减轻了一些。

    这不是人们通常会度过的那种30岁生日派对，不是每个人的父亲都会在这时不得不住院，被诊断患有癌症，而且至多只能活3个月。这不正常，也不公平。做我这种职业，有时会开心得跳舞，有时却会悲伤得只想呕吐。有时你快乐得想大声叫喊，有时又想以头撞墙。

    那天就是一个让我想以头撞墙的日子，但一个平平常常的蛋糕给一个家庭带来了些许欢笑，而我希望，关于这个蛋糕的回忆能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