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７０年代，美国政府以反垄断为由，对美国电话电报公司进行了强制拆分。谁也没有料到，此举竟成为令美国通信业丧失全球领先地位的推手。这段历史给后来者留下的教训在于：任何针对事关国家竞争力的产业的改革都必须慎之又慎；特别是在基础设施建设成本成几何级数增加的今天，一国试图在已经放弃的领域东山再起绝非易事。

　　通信巨头身陷反垄断漩涡

　　美国电话电报公司（ＡＴ＆Ｔ）曾是全球规模最大、实力最雄厚的通信公司，其基础设施遍布全美，因此被戏称为“贝尔大妈”。１９６３年，它已在美国安装了８１００万部电话，占全球电话总量的一半以上。当时，该公司拥有的股东比世界上任何一家公司都多，主要原因在于它在普通消费者中无可匹敌的吸引力。

　　然而，作为一家具有战略意义的企业，美国电话电报公司却成了一项产业政策的牺牲品。得克萨斯的一位商人汤姆·卡特推出了一种装置，可以将声音通过无线电发射出去，然后再利用一种类似扬声器的装置，转发到电话。这对于在遥远的油井钻塔上作业的工人来说比较有用，因为他们需要与总部通信。

　　尽管“卡特式”电话仅在声学上与普通电话相连，美国电话电报公司发现后，仍试图关闭这项业务。作为还击，卡特对该公司提出了反垄断指控。这场生死存亡的斗争几乎耗尽了卡特毕生的积蓄，但在１９６８年，联邦通信委员会做出对他有利的裁决，发布了著名的“卡特风”裁决，允许卡特在不受美国电话电报公司干扰的情况下销售自己的产品。

　　伴随着“卡特风”裁决的出笼以及更多新产品的推出，对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的指控风起云涌般袭来，所有希望从中分一杯羹的人都声称，该公司正阻碍着美国最重要的产业之一——电信产业的进步。１９７４年，美国司法部最终对该公司提出了反垄断指控。就这样，这家庞大公司的拆分正式开始了。美国的通信系统迎来了一场“完美风暴”。

　　百年的产业基础一朝解体

　　这次拆分对整个国家影响重大。遵照最初的裁决书，各区域运营公司和每年投入１０亿美元的研发机构——贝尔实验室被强行分离出去，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的资产只剩下了３４０亿美元，是拆分前总资产的２３％。拆分后，美国电话和电报公司大体上只相当于一条通信公路。对通信产品的投资中，相当大的一部分被投在了美国以外的国家和地区。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是痛苦的，人们很难以冷静的头脑对待。当时，贝尔的许多供应商都收到了这样的信，上面写道：

　　这个国家有两个巨大的实体在运转，二者都对我们的日常生活有非同寻常的影响：一个给了我们雷达、声呐、电传打字机、晶体管、助听器、电影和电话；另一个给了我们内战、美西战争、两次世界大战、朝鲜战争、越南战争、两位数的通货膨胀率、两位数的失业率、大萧条、石油危机和水门丑闻。猜猜看，哪个正在告诉另一个该如何做事？

　　的确，美国电话电报公司作为一家垄断企业，曾滥用过许多特权，但美国政府的解决方案似乎比存在的弊端本身还糟糕。制定拆分电信基础设施的法令只是片刻之间的事，然而决策者们忘了，这个曾给美国带来显而易见利益的基础设施，是花了１００多年才建起来的。

　　摩尔定律让世界不再平坦

　　“卡特风”决议发布后的一段时间里，美国电信市场似乎只能享受可望而不可及的财富。不管怎样，曾战胜了６０００家竞争者而存活下来的“贝尔大妈”已不复存在了，而且是遵照法律消失的。接下来的几年中，取而代之的是众多寻找发财机会的小公司之间的一场混战。随着反垄断措施的实施和半导体技术的进步，无线技术和因特网的问世，意味着美国人所了解的“电话”不再是他们家中所熟悉的一个固定装置。在这种全新的、高度分散的状态中，世界上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电信系统失去了控制。有人总结说：

　　在因特网和手机的爆炸式增长推动下，立法规定的竞争给新时期带来的表面繁荣是短暂的。美国电信市场由于背离商业基本原则而开始瓦解。竞争性地区通信运营商……没有找到所需的客户群，设备供应商和配件制造商因销售不畅而积压了大量库存。许多个人和公司由于追求可望而不可及的财富致使财务压力过大，最终被迫申请破产。

　　在命运的冲击之下，股市暴跌。到２０００年，那些想入非非的人们发现，多数财富已经蒸发了。由１９９６年颁布的《电信法案》所推动的网络公司的繁荣也结束了。这期间，电信行业为满足不现实的需求而制造出许多设备，多少促进了对技术和制造工艺的投资，这是泡沫过后留下的惟一财富。

　　时至今日，经过不断摸索和内部并购，美国电话和电报公司正艰难回归从前的形式。但是，曾经的大部分基础设施，包括产品和制造基础以及研发实力，即使没有永久消失，也被大大削弱了。人们痛苦地意识到，摩尔定律像一座技术和资金的大山，无情地横亘在如今的生产者与那些试图回到竞争中来的人之间。世界曾经是平的，但现在已不是如此了。

　　（：：节选自《大国的命脉》，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２０１０年１２月第一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