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丈夫在大约4年前自杀了。抑郁症让他把自己吊死时,我们已经和平分手了一年,我们有两个孩子:一个3岁的儿子,一个5岁的女儿。
他曾经很爱孩子,每周都来看他们,所以当警方通知我这个消息,我简直无法相信。谁会忍心丢下自己年幼的孩子呢?可他就这么做了。
如何对孩子们解释他们的父亲去世了,这事让我非常头疼。我考虑了整整一天,最后决定不用人们惯常哄孩子的话来骗他们。如果我说爸爸只是得了心脏病,或者遇到车祸,他们长大后就不会再信任我。所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孩子们在花园吃糖的时候,我平静地告诉了他们。
我说,爸爸以前病得很厉害,但他现在变成了天使,可能正在我们附近悠闲地飘着呢。我忍住不哭,也不说任何细节方面的事情。我怕一旦我表现得不够平静,孩子们就会被吓坏。
葬礼那段时间的事情,在我印象里已经很模糊了。每个人都在伤心,但我感受到的是愤怒。他就这样让我变成了单亲母亲,他放弃了自己的责任和孩子们。我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才从这种情绪中解脱出来。
得知爸爸的死讯后,孩子们做了一本爸爸的专属相册,还在他们的房间里贴了很多跟爸爸有关的画,我们也常常谈起他“现在的情况”。朋友、家人、社区的慈善学校都给了我们很多支持。但这个世界上没有秘密,慢慢的,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父亲自杀了——他们的老师、朋友、同学们的父母,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爸爸是怎么回事,只有孩子们自己不知道。
但孩子们不傻,他们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我的说法不再令他们信服。但我又能怎么办呢?他们能接受真相吗?小孩子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的,他们会认为是自己的错误(比如不够乖)导致爸爸自杀。
有人给我介绍了一所专门帮助丧亲儿童的慈善组织,我向他们说出了自己的困扰。他们劝我把事实告诉孩子,别让孩子自己乱猜。因为时间会淡化伤痛,让孩子们和伤痛一起成长,伤痛就会成为他们人生中简单的一部分。
孩子们的父亲去世快满一年时,我们搬了家。这里的人对孩子们都很好,我想是时候告诉他们一切了。
在孩子心中,好人是不会死的,只有邪恶的角色或者妖魔鬼怪才会死。感谢动画片《狮子王》,我们一遍一遍地看这部动画,儿子很喜欢它,它让他知道,他不是唯一失去爸爸的孩子。但是怎样向孩子解释自杀的概念呢?
这时梵高登场了。我带着孩子们读儿童书《卡米尔与向日葵》,这本书讲了很多关于梵高的细节——贫苦、流浪、饮酒、割耳朵、死亡。我告诉孩子们,梵高死了,因为他的大脑生了病,他非常的抑郁。孩子们接受了故事的结局。
我们一起讨论了抑郁的话题,谈到了抑郁的普遍性。抑郁让大脑生病,使人无法正确看待和判断事物,可能让人因此自杀。这时,女儿问:“爸爸也是这样吗?”
这一刻,我的精神感到了多么大的解脱啊!这种解脱感无法用语言描述。没有谎言和掩饰,孩子们接受了事实,然后提了无数个问题。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们——爸爸自杀的时间、地点,他用了什么方式。我强调说,爸爸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爱你们,这是事实。孩子们对我将事实告诉他们表示满意,信任和接受让我们的亲情比任何时候都更牢固。
不过孩子接受事实的方式总是让人出乎意料。我儿子很快就开始在学校玩上吊游戏,他和同学们用毛线把布娃娃吊在门把手上。孩子们觉得好玩,老师却害怕了。好在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我的女儿则准备参加帮助丧亲儿童慈善组织开展的精神抚慰课程。她很喜欢这个活动,我儿子也准备参加。
现在我的孩子已经是6岁和9岁了。他们都是普通的、快乐的孩子,我们像普通家庭一样乐观,对彼此保持诚实。他们会深情地、实事求是地谈论爸爸,我相信他们会记住他。
也许当青春期到来时,挫折感会再找上他们,但他们会用漫长的时间消化这件事。他们比同龄的孩子更早了解死亡。每次我们不得不将死去的宠物猫、仓鼠或豚鼠埋葬时,他们都能平静地接受,这让我感到自豪和同情。我从不后悔将真相告诉他们,这是应当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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