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圣诞节后，我们一家驾车从美国印第安纳波利斯回加拿大多伦多，中间经过美国第１１大城市底特律。虽然亲友一再告诫我们不要走底特律，但我们无法抵制大名鼎鼎的“汽车城”的诱惑。仗着有ＧＰＳ导航仪的指引，我们直奔底特律。

　　“被废弃的城市”犹如恐怖袭击现场

　　沿着７５号高速公路接近底特律时，看着高楼耸立的城市天际线，我又忽然不想进城了。犹豫间，我错过了ＧＰＳ指引的路线，三转两转之后就陷入了绝境：左边是高速公路；前边是上高速的坡道，却竖着一块牌子，告知车辆止步；右边是废弃的工厂和石砖小道。

　　幸好前面还有一辆迷路的车，它拐进了废弃工厂的那条道，咱也跟着走。转过石砖小道，是一个低矮、积水的过桥隧道，前面那车犹豫了片刻，开过去了，我们也哗哗哗地开过去，结果又回到高速上了。这样一折腾，我反而来了精神，见到一个通往市区的出口就开了下去。

　　当天是１２月２６日，圣诞节后的“节礼日”，商家纷纷打折，是人们抢购便宜商品的好时机。如果在多伦多，在这一天开车去市区将是个“灾难”，因此我十二分地小心。

　　但我们在底特律遭遇的是完全不同的“灾难”。随着车子不断接近底特律市中心，道路越来越复杂，建筑越来越高，越来越密集。这不奇怪，所有北美的大城市都这样。奇怪之处是，街面上十分空旷。当天的天气在冬季里算是风和日丽的，底特律市区却无比“荒凉”：路上没有多少车辆，停车场上空空如也，来往的公共汽车和高架轻轨里也是空空的；街道两边，关门的店铺似乎比开张的多；偶尔出现在街上的行人和车辆，如同幽灵一般，游荡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

　　顿时，恐惧笼罩了我的心。虽然早听说过底特律是一座“被废弃的城市”，但没想到会是如此凄凉，所有关于毒品、黑帮的传说，一下都浮现在我眼前。于是，别说到此一游了，我们连下车照相的勇气都没有了。虽然偌大的停车场上只有我们一辆车，但我还是觉得，只要我们一下车，就会有人来打劫。

　　我勉强往市中心开了一段，仍没见任何起色。每个十字路口，交通灯虽然在工作，但就是看不到过往的车辆，也见不到警察或警车，这更增加了我们的担忧。整个城市仿佛没人管理似的，只有处处飘扬的星条旗提醒我们，这里是美国。眼前，一座数十层高的大楼正被拆毁，满目疮痍的骨架立在那里，满地都是废墟。看过灾难片《后天》的孩子们脱口而出：“跟龙卷风袭击过一样！”我觉得，这里更像９·１１恐怖袭击现场。

　　谁让底特律如此凄凉

　　我们不敢下车，在底特律市区待了大约２０分钟。在回程途中，我们争论着一个问题：底特律的凄凉是因为当天是假期呢，还是因为受金融危机的打击（特别是汽车工业）而变成这样的？

　　回家后我上网一查，更是惊讶：底特律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衰退后，一直都是这样的！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由于社会政治潮流的变化，大批中产阶级从底特律市区“逃”往郊区，市区人口减少了一半多。这些变化给这座历史工业名城带来了灾难性的打击，受到打击最大的是房地产业。业主为了摆脱银行贷款、税务等法律义务，将房子遗弃，大量被遗弃的房子落入无家可归者或犯罪分子手里，以几百美元的超低价出售都无人问津。城中的摩天大楼多是五六十年前或更早建造的，陈旧的外观无声地诉说着当年的辉煌。

　　为什么会这样？有人说：这里富人住郊区，穷人才住市区，跟中国不一样。稍微专业点儿的答案是：城里地皮贵，公司往城外搬；由于经济危机的打击，很多企业搬走或破产了，城市就萧条了。

　　真的是这样吗？我经过简单的分析，发现这些回答全是廉价的敷衍。北美大城市贫穷化的根本原因是这里实行的社会制度。

　　中产阶级是心甘情愿地搬到郊区去的吗？答案是否定的。城里商业繁荣，交通便利，生活和娱乐设施齐全，是生活的好地方。实际上，中产阶级是“逃”到郊区去的。这种“逃亡”始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方面，大批人口到城市寻找机会，但成功的总归是少数，有少部分非常不成功，变成了“社会问题”。另一方面，民权运动风起云涌，相对贫穷的族裔获得同等权利后，不愿分享权利的中产阶级开始逃离城市，有色人种成了城里的“多数族裔”。

　　代表城里“多数族裔”的候选人当上了市长，必然采取偏向本族裔的政策，通常是增加税收、社会福利之类。结果，依靠社会福利的群体越来越多地往城市里涌，中产阶级不断“逃”向郊外，城市越来越依赖社会福利，最终跌入贫穷和萧条的深渊。

　　本人绝无否定民权运动的意思，没有它，也就没有我们海外华人的今天，但民权运动确实打击了北美大城市。虽然从整个州、整个美国看，族裔和贫富比例平衡，但大城市的局部并非如此。它揭示着一个道理：当社会发生阶层或族裔的严重分化时，民主选举制度就失效了。

　　在民主制度号称完备的北美，民主都这么脆弱，在世界其他地区强行推行美式民主，成功的概率又能高到哪里去？也许这个结论太极端了，动摇了西方世界的制度根本，所以没有哪一位北美的政治经济学者，敢把大城市的贫穷化和民主制度挂钩。否则，等待他的将是“种族主义者”的大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