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我回头向右后方３０多岁喋喋不休的女士抗议。但她依然旁若无人继续高谈阔论。这时熄灯后的全场数千人，正在凝神观看充满宁静气氛的舞台。那是台北“小巨蛋”（台湾第一座室内多功能体育馆）演出“火焰之舞”的序幕。

　　我不禁回想起２００１年８月在意大利北部维罗纳听歌剧的序幕。

　　两万人剧场鸦雀无声

　　维罗纳是一座古城。这里的市民们近年来动了生意脑筋，把两千多年前罗马帝国时期建构的斗兽场改为露天歌剧院，可容纳两万观众。下午六时半，人潮开始由六十五个拱门陆续入场。放眼望去人头攒动，很是热闹。

　　约９时许，落日余晖散尽。穿古装的青年手持大铜锣出场，“当”地一声，全体欢欣鼓掌。三声锣毕，他退下。两万人顿时鸦雀无声！乐团奏起威尔第歌剧的序曲。高贵的音乐甘泉般流出，把我们的灵魂轻放在天使的翅膀上，飞向遥远的时空。

　　台上讲课　台下聊天

　　两个场景，同为序幕，对比何其强烈！为什么？

　　在国外教书多年后，我回台湾的大学，发现不少同学发表意见时，羞涩木讷，甚至手持已写好的心得，却发抖念不出来。但老师台上讲课时，他们却喜欢台下窃窃私语。如此情景，在大学、硕士班、博士班都有。

　　任公职那几年，我曾出席“行政院”院会。令我难忘的是：“阁揆院长”台上讲话，有些部长们在台下仍然私语，他们声音之大，在马蹄型座位对面的我都能听见！

　　刚去“国防部”时在军中主持会议，令我眼界一开：当其他将领发表意见时，居然有两星将领与邻座私语，声闻全场；与外军贵宾会谈，还有将领打盹，且警告后再犯。

　　在美国华盛顿智库服务８载期间，每次圣诞节前数百人盛装出席的年终酒会是大事。总会安排名学者演讲，全场肃静聆听，之后大家携伴下舞池尽欢。台湾智库的尾牙（年底聚会）却大异其趣：不仅没有脑力激荡的演讲，而且几乎从头至尾麦克风都发出震耳欲聋的谈笑歌唱，连与邻座朋友交谈都困难。我曾建议调整做法，回答是：“你入境随俗嘛！”

　　我后来恍然大悟：这是农村文化的传统，要热闹，不要冷场！不过我还有疑问，台湾不是已由后工业时期进入信息时代了吗？而且是要跟世界先进社会接轨的全球化时代啊？得到的答案是：“他们有他们的传统，我们有我们的传统！”

　　没人教我们懂得聆听

　　我又联想起世界各地的婚礼：在庄严仪式之后，有流动的酒会和入座的餐会，大家随意交谈。但是一旦有人敲玻璃杯“叮、叮”，全场肃静。所有的注意力聚焦在发言人身上，而发言则聚焦在新人，因为他们才是婚礼的中心。

　　我们的婚礼呢？台上尽管发言，台下依然聒噪。热闹才是喜气，无形中，婚礼的中心成了吃喝谈笑的你我，新人成了久未见面老朋友欢聚的理由。

　　我问学生：“这难道是我们引以为傲，而且不容改变的文化传统吗？”在我问过之后，他们再也不在别人发言时窃窃私语了。噢！原来从幼儿园到小学、中学、大学，没有人教他们如何聆听。我希望是有的，在未来。

　　（：：台湾《联合报》２月１０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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