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曾去喜马拉雅山麓的几个小国旅行，想看看这些神秘的国家是如何现代化的。在这些国家中，作者印象最深、最受震撼的是不丹，因为它成功地走了一条和世界主流完全不同的发展道路——以国民幸福总值为发展目标。

　　在不丹的国民幸福总值的４个目标中，有一个是“公平共享的经济发展”，强调发展带来的繁荣必须由全社会成员共享。要想实现这一条，需要处于社会强势地位的决策者有诚心和弱势群体共享利益。

　　不丹为何禁止居民装“大锅”

　　不丹的决策者们，尤其是国王，对公平共享表现出了极大的诚心。不仅国家的政策强调公平共享，国王在一些不经意的谈话中也常常流露出这种诚心。以前不丹不许居民装碟型卫星天线，因此受到一些外国记者的批评。时任国王吉米辛觉私下抱怨说：“这些记者不去看一看，不丹总共只有２９个这样的碟型卫星天线，其中百分之八十是属于皇室成员和富有商人的，每个价值两三千美元。为什么要允许这极少数人花这么多钱享受个人娱乐？全国有很多人还没有安全、洁净的水源，还没有合适的卫生设备，还没有机会一年看一次电影。”

　　不丹有公平共享的传统。吉米辛觉的父亲当国王时常说，以前不丹非常穷困，生活非常艰辛，那时候能使不丹人团结、满足和幸福的主要原因是，“虽然我们很穷，但我们大家都一样穷。”这样的传统理念，使不丹把公平共享视为幸福的一个重要部分，视为保证国家生存发展的重要因素。只有公平共享的发展，才是可持续的。

　　说不丹有公平共享的传统，并不是说不丹是个平均主义的社会。上世纪６０年代之前不丹有农奴制，当然有贫富差别。农奴制废除之后推行现代化，贫富差别也一直存在。不过，不丹富人给我的印象是不炫富。他们也许在家里享受财富，但不张扬、炫耀。

　　一个富人，当他看到别人比自己贫穷，会有什么感觉？大概会有３种不同的感觉：有人会感到优越，会炫耀自己的财富来增加优越感；有人会冷漠，对贫富差距视而不见；有人会觉得郁闷，看到别人受苦，自己也不开心。不丹的富人大概多数属于第三种吧，起码不会是第一种。

　　国王的“野外行宫”很特别

　　为了实现公平共享的发展，不丹推出了很多扶贫政策，这些政策强调扶贫要“治本”。

　　修公路是一项重要的扶贫“治本”政策。不丹多山，峰高谷险，人口分散，缺乏公路是导致贫困的最重要原因之一。不丹政府在修建道路方面投入了大量资金和精力，国王和官员经常去全国巡查，研究修路规划。老百姓都知道公路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好处，总是争先恐后地让国王为他们的村子修一条公路。国王常常要费很多唇舌向村民解释，为什么有些地方暂时不能修通公路。听一位随时任国王吉米辛觉巡视的人说，有一次，一个村民不停地要求修路，讲了大概有１００次，国王大喊一声：“好了，吃午饭了！”才摆脱纠缠。午饭让国王冷静了一下，但午饭之后，那个村民又来要求修路。

　　据说，不丹国王巡视穷乡僻壤的时候，经常住在奇特的“野外行宫”里。那是用常青植物围成的露天“房间”。常青藤编成大篱笆，用竹竿、木棍撑着，有的还会连着一条短短的曲径，通到一个更隐秘的地方，当成厕所。这些常青植物气味甜馨，躺在这样的露天篱帷中，夜晚可以仰望喜马拉雅的星空。这很像以前不丹富人的旅行生活。当不丹没有公路的时候，富人带着仆人骑马长途跋涉，晚上仆人搭起帐篷，点上一堆篝火，富人和仆人在苍穹下唱歌、跳舞。这大概是不丹特有的、贫富共享的传统吧。

　　免费教育让穷孩子成了大老板

　　免费教育是不丹另一项扶贫“治本”政策。穷人通过教育可以提高自己的人力资本，而人力资本是最具可持续性的，可以帮助人从根本上脱贫。修公路也是为了让穷乡僻壤的孩子有机会上学。免费教育帮助许多贫困地区的孩子跨入了中产阶级的行列，我在牛津大学的一位不丹同学就来自贫穷乡村。在首都廷布，也可以看到许多类似的例子，贫家子弟成了工程师、医生、教师，或者自己开业做老板。

　　廷布有一家很有名的蛋糕店，老板来自东部山区，母亲守寡，家里非常贫穷。当年他母亲不想让他去上学，可村官坚持要送他去，还说，孩子有能力，上学会让他以后受益无穷。上完中学后，他在酒店里工作了几年，后来去奥地利学习制作西式甜点。从奥地利回来后，他成了西点大厨。现在他的店生意很好，廷布各种机构开酒会的时候，都会去他的店订西点。

　　免费医疗吸引外国人越境看病

　　除了免费教育，不丹还提供免费医疗，这也是一项重要的提高人力资本素质的措施。不丹的免费医疗很有名，吸引了邻国的穷人越境来看病。在和印度交界的不丹南方医院里，常常可以看到许多印度病人，据说那里有六成病人是越境就医的印度公民。

　　不丹的医院多数有两大部门，一个是西医部，一个是传统医学部。不丹的传统医学源于藏医，有点儿像中医，用草药，也用针灸。我去过廷布的一家传统医院，看见墙上挂了几幅人体穴位图。它们和中医的穴位图不太一样，中医的穴位图画得像是西医的解剖图，不丹穴位图里的人更像佛教中的形象，很有超自然的灵气。

　　不丹医院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是医务人员的态度，他们温和、耐心，很有慈悲的心怀。这和我在美国看到的情况不太一样，美国的一些医生视时间为金钱，和病人谈话越短越好，以便能更高效率地多看病人多挣钱。

　　虽然不丹是低收入的国家，但它能为全民提供免费医疗和教育，这令许多人均ＧＤＰ（国内生产总值）比不丹高得多的国家惊羡。美国的人均ＧＤＰ是不丹的３０多倍，却总说没钱提供哪怕是半免费的医疗福利。

　　不丹的医疗、教育福利开支主要来自水电出口。不丹的水电厂是国有企业，水电出口的收益直接进入国库。这些收益没有被权贵贪污，也没有被精英浪费，而是“好钢用在刀刃上”，用在提高国民人力资本素质上，用在增加国民幸福总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