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去喜马拉雅山麓的几个小国旅行，想看看这些神秘的国家是如何实现现代化的。在这些国家中，作者印象最深、最受震撼的是不丹，因为它成功地走了一条和世界主流完全不同的发展道路——以国民幸福总值为发展目标。

　　外国人来到不丹，最深刻的印象是那没有被污染的环境，蓝天晶透、山谷澄碧，给肺腑和眼球的清新感觉，足以让人切身体验到不丹环保的成绩。难怪联合国在２００５年把“地球卫士”奖授给不丹。

　　它周围的国家都在滥伐森林

　　森林是不丹的重要资源。有森林资源的国家不少，但像不丹这样保护森林资源的国家并不多，尤其是在发展中国家里。森林资源保护得好的国家大多是发达国家，如富裕的北欧国家；发展中国家为了快脱贫，总是滥伐森林以求快致富、快增长。不丹是个例外，虽是发展中国家，行为更像发达的北欧。

　　在现代化的进程中，许多发展中国家是在环境被严重破坏之后才有了环保意识。不丹是一开始搞现代化的时候就有环保意识，它的第一部森林法是１９６９年颁布的，对保护森林有严格规定。当时它周围许多国家都沉浸在砍伐森林、加速现代化的热潮中。譬如泰国，那时的农业政策是毁林开荒，砍伐森林、出口林木、扩大种植。这样的经济政策带动了ＧＤＰ的高增长，但也使泰国的森林退化速度位于亚洲最高之列，仅仅二十几年，它的森林覆盖率就从７０％降到２９％。

　　发展中国家很容易陷入滥伐森林的泥潭，因为砍树很容易，不需要什么技术、资金，还可以短平快获利，迅速增加ＧＤＰ。喜马拉雅的其他地区就蔓延着滥伐的“瘟疫”，比如尼泊尔在３０年间就丧失了５０％的森林资源。不过，这种“瘟疫”并没有感染不丹，现代化没有使不丹的森林覆盖率降低，反而在不断增高，目前它的森林覆盖率已达到７０％以上。

　　把水电站藏在地下

　　保护环境并非不要发展，不丹在制定整体发展战略的时候，以国民幸福总值为目标，寻求环保和ＧＤＰ增长的平衡，因为只有这样的平衡，才能使国民有可持续的幸福。不丹的资源优势主要有森林、矿产和水电，其中水电是可再生能源，不存在资源耗竭的问题，因此水电被选为发展的中心支柱。发展水电和开采森林的重大区别在于，水电需要大量的前期投资，不能短平快获利。为了保护环境，不丹政府不仅选择了发展水电，而且发展地下水电。地上水电站需要修建大型水库，对环境会有一定影响。１９８６年，不丹拒绝了世界银行一项修建拦河坝的水电项目援助，因为那会淹没一片自然保护区。地下水电站对环境的影响是最小的，但建设地下水电站需要的资金更多，周期更长。

　　在不丹我能看到输送电力的高压电塔，但看不到“高峡出平湖”的大水库，因为水电站是藏在深深的地下。楚克哈是不丹的第一座大型水电站，挖掘了一条６．５公里长的地下涵洞，水流奔腾通过这个涵洞推动发电机。这个水电站１９７５年开始修建，１９８８年竣工。在上世纪７０年代，不丹还处于非常贫困的阶段，眼睁睁地看着可以短平快换钱的森林，人们却自觉地勒紧裤带不去砍伐，等涵洞慢慢挖好。那时，不仅老百姓要勒紧裤带，政府也要勒紧裤带。政府的财政收入很少，有时为修建一些工程，不得不使用劳役。我听不丹人讲过当年服劳役修工程的事情，每家每户都受摊派，譬如１户出１个劳动力去劳作１４天。讲到服劳役修工程，我还听到过浪漫的故事，服劳役的年轻人远离家乡，路上结识不少新朋友，又在工地上共同劳动，经常会擦出爱情火花。不丹人在男女关系上的态度相当自由，没有婚前的性禁忌，对婚外恋也比较宽容。

　　不丹的经济发展虽然前期较慢，但后劲很强。楚克哈水电站建成后，大大推动了不丹的发展。它的电力大部分出口，卖给印度，市场稳定，收入稳定。这让政府岁入增加了５０％以上，还使政府能降低国内电费水平，给依赖电能的产业更多发展机会。此后，不丹又兴建了另外３个大型水电站，其中最大的塔拉水电站的地下涵洞有２２公里长，是２００６年建成的，它的发电能力是楚克哈的３倍，绝大部分电力也是出口，使政府的收入有了更大增加，让政府有更多财力提供免费的医疗和教育服务，使国民享受更多的幸福。

　　用“轮回”理论来推动环保

　　看到不丹今天的成就，不要忘记当年的牺牲。在一次接受国际环保嘉奖的仪式上，不丹国王讲过一段话：“这个嘉奖不是属于任何个人的，而是属于不丹政府和全体人民的，是所有不丹人的共同努力才保全了我们的环境……为了未来环境的可持续，我们都做出了牺牲，不攫取国家的自然资源现时享用。”为了国家的未来环境牺牲个人的现时享受，这正是不丹社会的道德共识，是不丹环保成功的最根本原因。

　　不丹社会是如何形成这样的环保道德共识的呢？他们又如何抵御了现代化的物质诱惑？

　　不丹的现代化没有走西方的道路，没有以ＧＤＰ为中心。它的现代化发展观，渗透了它的传统价值。国民幸福总值的概念和不丹的佛教传统有很大关系，植根在佛教最关注的根本问题中。基督教关注“原罪”这样的问题，佛教关注的根本问题是“苦”和“乐”。佛教强调，贪婪追求物质享受是痛苦的根源，幸福则来自精神和物质的和谐。正因为国民幸福总值的发展观和传统价值紧密结合，它很容易得到不丹人民的认同，人们熟悉的传统道德可以用来抵御发展中的不良诱惑。不丹政府在推行环保政策的时候，经常使用佛教观念。我听一位不丹官员宣传环保，他说：人只是世界万物中的一种“有情”之物，人不应该对其他的“有情”之物肆无忌惮地剥削侵害，在“轮回”当中，今天的其他“有情”之物上世可能是人，而今天的人下世可能成为其他的“有情”之物，我们要保护这个“有情”的万物世界的生态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