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真正的“三只手”

　　在欧洲各地，千百年来游荡着一支支小偷队伍，吉普赛人是其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吉普赛人以算命、卖艺、乞讨、做简单的手工艺品为生，但其中也有一些人从事诈骗和偷盗。每次去欧洲前都有朋友告诫我：小心高明的吉普赛扒手！听得多了，倒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这些小偷真的这么厉害吗？

　　据说，吉普赛小偷有生存的独门秘诀。第一，不暴力，只偷不抢，很少伤及人身；第二，多偷外地人，少偷本地人，兔子不吃窝边草，在当地人中民愤较小；第三，只偷钱，对于没用的东西，例如证件什么的，会偷偷给警察送去，可以让警察给事主一个交代，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那天，我们在意大利罗马的一个广场里逛，视线内有好几“撮”吉普赛女郎在四处张望。突然其中一人将手放到嘴里打了一声呼哨，她们如惊鸟般散开，然后我们就看见警察快步追向某一方向。可能是一个吉普赛人作案未遂，她们今天只好提早结束“营业”。

　　“人活着都不容易啊。”我感慨，“吉普赛人中就不能出个智者，带领他们从这种千年尴尬中走出来吗？”一个朋友接着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啊。”

　　我们说着吉普赛人，用的是那种居高临下而又有点儿悲天悯人的研究者的口气。本来嘛，他们的世界和我们的完全不相干。

　　逛了一天，我们该乘火车回乡下了。车上有些拥挤，一个吉普赛孕妇跟我擦身而过，然后慢慢站在我的一个朋友身后。随后，车到了一个小站停下，旁边的一个意大利男人突然大声呵斥这个孕妇。

　　我们吃了一惊，只见那孕妇的手正伸向我朋友的口袋，那只手的上面，竟然还有一只假手。

　　三只手！这个孕妇见偷窃行为暴露，迅速下车逃走。我们每个人都快速检查了自己的包。我包里的一条围巾被拉出了一半。幸好有这条围巾做掩护，里面的“细软”完好无损。多谢那位意大利大哥，我们有惊无险。

　　旅行如果到此结束，就是一个完美的句号——我“如愿”遭遇了吉普赛小偷，并且没费一枪一弹，回家后可以向不明真相的朋友添油加醋地吹牛，说自己如何“智斗”吉普赛小偷等。

　　完美的“团队合作”

　　过了几天，我们的意大利行程完成，一行人准备乘火车去巴黎，琢磨着可以一边看沿途的风景，一边打牌。我们来到米兰火车站，那里熙熙攘攘。我们提着大包小包上了火车，女友身后紧跟了一个衣着整齐的男人，我们的老公们因为提着重物被甩在后边。我们找到自己的座位时，一个学生模样的男人敲火车的窗子，手里拿着一张车票贴在窗子上，似乎要我们帮忙。我那位好心的女友立刻到窗前去，她一贯乐于助人。可是那“学生”贴在窗子上的车票是反着的，女友没法辨认，于是又说话又打手势，要他将票转过来。

　　看到窗里窗外这么忙乎，一贯爱凑热闹的我上去帮忙，又是一通手势加中英语，那人总算明白了，将票转了过来。我们一看，根本不是去巴黎的票，就打着手势摇着头，让他上其他火车看看。他走了，我和女友相视一笑，对自己的“日行一善”颇为满意。

　　突然，女友的脸色变了，在座位前后翻来找去。她那名贵的手提包不见了，我也急忙帮着找。等我们的老公们来到时，大家才断定那包被偷了，偷窃之人应该就是紧跟着女友的那个人，他此时已不见踪影。作案时间应该是我和女友热情地“日行一善”时，车下那个要我们帮忙看车票的人是他的同伙，负责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开，以便车上的人偷包，掩护他得手后及时撤退。

　　我们仔细回想两个小偷的长相和肤色，他们应该是吉普赛人，只不过穿了普通上班族的衣服，好让我们这些外国人看不出来。好一出完美的“团队合作”！

　　我们试图找火车上的乘警，希望他们帮忙。好不容易看见一位工作人员，听了我们的叙述，他无动于衷地说：“去米兰警察局登记吧。”然后补了一句：“他们大概也帮不上忙。”看来，这种事他见得多了。

　　火车很快就要开了，我们是走还是留？女友虽然对找回她的包仍然抱有幻想，但她先生清醒地认识到事情已无可挽回，决定乘车前行。

　　火车徐徐开出米兰火车站，我们郁闷到了极点。女友的提包内有全家人的护照，还有数张信用卡及现金，以及其他心爱之物，绝对是一只“肥羊”。她的先生忙于给各家相关银行打电话，挂失丢失的信用卡。后来发现，小偷得手后的几小时内多次企图用偷来的信用卡消费或取钱，未能得逞。

　　我的女友一时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一遍遍地回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算了别想了，你就当捐款给穷人了。”她先生大度地说。

　　“捐是捐，偷是偷，哪能混为一谈？当时我是想帮他们的，他们怎么能利用人家的善心来……”女友气得不知道说什么。“这吉普赛人不能这么致富啊？他们这么做也太可恶了，谁还敢善？”女友对此耿耿于怀，似乎要将问题提升到人性善恶的哲学高度。这是俺们多读了几天书的人释放痛苦的惯常做法，将一个偶然的个例提升到社会学、哲学、政治学、伦理学和各种自然科学的学术高度去思考，于是那个发生在我们身上或身边的个案就变得渺小起来。这一招本人也常用，乃“大而化之”是也。

　　“吉普赛人当然不可能以此致富，他们千百年来一直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一个没有上升渠道的民族，绝望啊。”我装得像学者一样地说，企图将谈话引向“更高的层次”，助她驱散郁闷。

　　“唉，我怎么会……”女友瞪着无神无助又无辜的眼睛，还是不能释怀，下意识地又检讨自己。

　　看来我这个“大而化之”的计谋一时半会儿不管用，只好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从包里拿出扑克说：“咱们不能因为这事坏了心情不是？来来来，打牌，打牌……”

　　顺便说一句，朋友一家在巴黎当天就从美国大使馆拿到了临时护照。美国的有关信用卡公司也于次日将新的信用卡和他们急需的现金送到他们下榻的旅馆。这种效率让我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