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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崎宏:“我要留下来替日本人赎罪”

日本老兵在华行医六十年 获日总理大臣表彰

http://qnck.cyol.com :: 本报特约记者 章鲁生 2009-11-24 15:23 中青报订阅

  据日本共同社报道,在山东济南市为当地群众治病60多年的日本百岁老人山崎宏,11月13日受到日本总理大臣表彰。当天,日本驻青岛总领事斋藤法雄夫妇到济南,祝贺山崎宏101岁生日,并向他颁发表彰状。

  1908年,山崎宏出生在日本冈山县真庭市,1937年被迫参军前往中国,后因目睹日军暴行,“一颗子弹也没打”就当了逃兵。日本战败后,为了赎罪,山崎宏留在中国,为当地医疗事业贡献了一生。此次获奖让山崎宏很高兴,他表示,愿意为中国人民奉献终身,并称“一直以赎罪的心情坚持到现在”。

  1.目睹日军暴行 决心逃离

  1908年11月,山崎宏出生在日本冈山县真庭市。父母早逝,山崎宏在哥哥姐姐的拉扯下长大,进入大学读医科。他本想安安稳稳地做一名医生,但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日本向中国大举增兵,要求每家出壮丁,逃跑者要被枪毙。当时,山崎宏的哥哥已成家,为了保全哥哥,山崎宏穿上军装,作为为军马治病的兽医来到中国。

  从进入中国的那天起,山崎宏的噩梦便开始了,从天津到河北,从河北到河南,他一路目睹日军暴行。山崎宏意识到,日本国内宣传的“大东亚共荣圈”其实是赤裸裸的血腥侵略!

  1937年11月的一天,在河南郑州的日本军营里,山崎宏看到几个日本兵从一个中国妇女怀里抢过一个两三岁的男童,将他活活掐死。山崎宏上前阻拦,却被推到一边。

  这件事让山崎宏深受打击,他下定决心,就算被枪毙,也要逃走!

  一天晚上,山崎宏趁哨兵睡着了,蹑手蹑脚地走出营房,向东狂奔,一口气跑出好几十里。身上没有一分钱,山崎宏只好去乞讨。他不敢说话,生怕暴露了身份。中国老百姓通过他身上的军服辨别出他的身份,可还是给了山崎宏吃的,山崎宏感动得“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在恐惧和饥饿中,山崎宏昼伏夜行了4天,晕倒在一个农户门前。这户农家的主人——善良的中国农民夫妻救了他。离开前,这对夫妇还给他准备了便装和干粮。山崎宏眼含热泪,向恩人深鞠一躬,继续赶路,最后在山东济南落脚。

  2.和中国小伙结拜

  在济南,山崎宏改名换姓,在日本控制下的济南铁路局找到了一份差事,在华东交通公司看管材料库。材料库建在铁路旁,里面堆满了毛毯、棉被等军用物资。上班第一天,上司告诉山崎宏,“刁钻”的中国人经常在夜里摸进材料库偷东西换钱,捉住他们,可以就地枪毙。

  但在山崎宏心中,中国人并不“刁钻”,他们偷东西换粮食是生活所迫。一天夜里,有人到材料库偷东西,山崎宏假装熟睡,让他们拿着东西离开。

  山崎宏甚至帮助中国人偷东西。一天夜里,他听到外面有人窃窃私语,便悄悄躲到一边,只见3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小伙子,吃力地从铁窗缝里往外拉一床毛毯,毛毯被铁丝钩住了。山崎宏上前把毛毯卷好,扔出窗外。

  毛毯会自己飞出来?窗外的3个小伙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大着胆子爬进材料库,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这时日军巡逻兵来了,山崎宏赶忙示意3人躲到床下。巡逻兵走后,山崎宏让3人赶快离开。

  3个小伙子忙不迭地离开,山崎宏见他们没来得及拿毛毯,就追上去,塞给他们两卷毛毯。

  多年后,山崎宏向中国媒体谈起这件事时表示:“我当时就是想报答中国人的衣食之恩,我也深知战争让很多中国人受苦受难,希望能帮助中国人。”

  后来,山崎宏在铁路局的工地上遇到了那3个做苦工的小伙子,他们彼此点点头,会心一笑。

  军用物资接二连三地丢失,日军怀疑山崎宏和外人串通,监守自盗,便把他抓起来,让他跪在带钉子的硬木板上,用皮鞭打得他死去活来,让他供出偷东西的人。山崎宏一口咬定此事与他无关。最后由于没有证据,此事不了了之。

  那3个中国小伙子知道这事后,跑来看山崎宏,要和他结拜,他们对山崎宏说:“你重情义,是条汉子,跟咱山东人脾气相投!”结拜后,他们把山崎宏带回家,请他喝酒,给他做新衣服。3个小伙的父母收山崎宏为义子,并以父母的身份为他张罗婚事。

  3.响应毛主席号召,为人民服务

  不久,经人介绍,一个从河北唐山逃难到济南的女子成了山崎宏的妻子。她有过一次婚姻,还带着一个女儿。山崎宏把这个女儿当成亲生的,还给她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山雍蕴”。

  1945年,日本投降后,山崎宏没有像其他日本人一样回到国内,而是留在中国。他给家里人写信,全家人欣喜若狂,他们以为他早已战死,牌位已供了多年,还给他修建了坟墓。

  哥哥让他回日本,山崎宏却说:“我要留下赎罪,也要报恩。”他在济南开了一家诊所,已能说流利的汉语。他在广播里听到一个叫“毛主席”的人,告诉人们要“为人民服务”。

  山崎宏说:“毛主席发表讲话,欢迎在华的外国人留下来。我当时认为,中国的贫穷,日本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中国建设正需要人,我怎么能走呢?”

  但很多人信不过他这个“鬼子大夫”,很少有人上门来看病。一次,山崎宏听说有人“打摆子”,就上门去治好了病人,找他看病的人才多起来。

  刚刚摆脱日本侵略的中国,很多人看不起病,山崎宏经常免费为病人送药。病人不好意思去他那里看病,他知道消息后就上门询问病情,并送去药物。山崎宏一家经常饿肚子,邻居们东家一碗稀饭,西家一个窝头地周济他。

  4.“向中国人谢罪”念头藏了一辈子

  山崎宏说,起初,他只是用自己的医学知识给中国人看些简单的病症,慢慢地开始自学中医。“病人都叫我‘山大夫’,看到很多病人通过我的诊治恢复了健康,我很高兴啊!”

  新中国成立后,山崎宏的诊所经过社会主义改造,变成了联合诊所。再后来,他成为当地卫生院的医生,即使深夜有人请他出诊,他也点上油灯,拿上一根棍子上路。那根棍子是用来防狼的,当时济南郊区时常有狼出现。

  回忆起这些事情,山崎宏轻描淡写地说:“就那么回事!”在他心中,“向中国人谢罪”的念头藏了一辈子。

  1966年,“文革”风暴席卷全国,山崎宏一家没有受到冲击。有一次,山崎宏看到正在书写的大字报,题目是“打倒刘山奇”。山崎宏的妻子姓刘,他连忙去找医院领导,问是不是要打倒他。领导调查后告诉他,其实题目是“打倒刘少奇”,只不过由于写得连笔了,“少”字看上去像“山”。领导告诉山崎宏:“你是响应毛主席号召留下来帮助新中国搞建设的,是保护对象。”

  山崎宏一直在郊区小医院里工作,“我就想当个平头百姓,给老百姓和穷人看病。”医院给他涨工资,他说什么也不要,全让给别人,83.6元的工资他领了近20年。

  中日邦交正常化后,一位日本大使到中国,他问山崎宏:“我听说现在还有中国人叫你‘鬼子’,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山崎宏回答:“他们恨的是当年的日本人,正因为这样,我才要留下来替日本人赎罪。”

  5.“他把自己捐给了中国”

  山崎宏将中国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1976年,山崎宏被批准回日本探亲,恰逢周总理去世,他于是写信给家人说:“家里出了丧事,我不能走!”直到粉碎“四人帮”后,山崎宏才回到了阔别40年的日本。

  哥哥、姐姐看到弟弟回家非常高兴,很快在当地医院为他找了一份工作,月薪30万日元,在当时的日本属于高薪。山崎宏婉拒了哥哥姐姐的好意,原本6个月的假期,他只休了3个月,便回到了济南。

  山崎宏的家人盼着他能从日本带些洋家电回来,他只带回一台别人不要的14英寸彩电,还自掏腰包买了一堆日文科技图书,再加上募集到的,总共上万册,全部捐献给济南市图书馆。

  山崎宏还捐献给卫生院一部心电图机,并把中国政府给他的补助捐给一所学校。直到今天,山崎宏都会把每年收到的日本政府发的养老金,折合成人民币一万多元,以各种方式捐出去,“从来不跟家人商量”。汶川地震发生的第二天,山崎宏捐了4000元,并让女儿也捐款。

  1983年,日本和歌山市打算与济南市结成友好城市。作为牵线人,山崎宏自己掏路费,频繁往返于两座城市之间。

  许多当地人表示,他们小时候生病都找山大夫,如今他们有了孩子,也会找山大夫看病。

  多年在中国生活的山崎宏说一口济南话,放弃了吃大米干饭的习惯,改吃馒头、稀饭。要说他身上还有什么日本痕迹的话,就是每天早晚用温水擦澡,从不间断。

  2007年年底过百岁生日(虚岁)时,山崎宏老人完成了自己最后一个心愿:去世后捐献遗体,做医学研究之用,济南市市中区红十字协会接受了山崎宏的申请。

  如今,101岁的山崎宏老人依然悬壶济世,每天在诊所里坐诊两个半小时。今年11月13日,受到日本总理大臣表彰的山崎宏很是高兴,表示将继续“发挥余热,为中国人民奉献终身”。女儿山雍蕴说:“他把自己捐给了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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