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１月６日，四川嘉陵监狱为７名服刑人员举行了集体婚礼，这在全国尚属首次，也是四川监狱管理局组织的“千名服刑人员社会帮教日”系列活动的一环。与此同时，其他各省市相关机构相继推出各种针对监狱的人性化管理措施。

　　作为外交官，作者最近走访新加坡监狱机构后发现，新加坡监狱的人性化管理颇有一套，特撰此文，仅供参考。

　　走进新加坡樟宜（Ｃｈａｎｇｉ）机场附近的樟宜监狱中心的行政楼接待大厅，你会看到大厅四周摆放着各种造型、风格各异的陶制工艺品，走廊两壁则悬挂着一幅幅画作。这些画尽管题材涉及自然、家庭、情感各方面，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内容以希望、自省为主，具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体现绘画者内心强烈的情感诉求。

　　这些工艺品和画作并非出自艺术家之手，它们的创造者不是别人，而是正在该监狱中心服刑的囚犯。很多人也许想不到，鼓励囚犯们从事艺术创作，甚至为他们开设各类特长班，是新加坡监狱管理制度中很重要的一项。

　　培养囚犯的特长

　　新加破监狱现有罪犯共约１２５００人（２００８年数据），原先分别关押在全国各处共１３所监狱里。樟宜监狱中心系２０００年动工兴建，计划将所有监狱搬迁集中于此。中心占地近５０公顷，可最多容纳３万名犯人。中心某些区域已经建成，建成的区域已开始吸收各地囚犯，其他区域则仍在建设中。

　　监狱鼓励囚犯从事艺术创作，其实只是新加坡监狱管理诸多人性化措施之一。中心负责人告诉笔者，其实中心不仅鼓励囚犯发展陶艺和绘画等爱好，还尽力为囚犯提供培养各项特长的环境，比如开办各类培训班。培训内容丰富，如包括制作糕点在内的烹饪技术、器乐演奏、电脑编辑等等，从体力技能到脑力技能不一而足。负责人不无自豪地介绍说，这些活动不仅可使囚犯的精力和智慧得到正常宣泄和发挥，更重要的是，囚犯将来出狱后，不至于因坐牢而浪费了时间，埋没了可能挖掘出来的一技之长。

　　狱校学历为政府认可

　　新加坡监狱管理思路中的育化之道不仅于此。２０００年，新加坡各监狱均开设了监狱学校，使囚犯得以继续享受接受正规教育的权利。监狱学校的学历还被新加坡政府认可，囚犯们可在监狱参加国家级水准考试。当然，能正式进入监狱学校就读也并非易事。出于安全原因，犯人须至少服刑整个刑期的三分之一，并且要经过狱官严格审评，方可就读。此外，犯人原有教育程度也是因素之一。目前，在监狱学校就读的囚犯大多为具有一定教育背景的年轻囚犯。对于一些文化水平较低的囚犯，监狱也开办相应学习班，以协助囚犯们出狱后继续完成学业，取得更高学历。

　　一首老歌启发灵感

　　对新加坡樟宜监狱中心而言，２００９年９月６日是一个特别的日子。这天清晨，约６０００人齐聚樟宜。他们每人身着运动短装，胸前佩戴着一根醒目的黄丝带，在一处临时划定了起跑线的街边做着跑前热身活动。原来，这是中心为支持囚犯出狱后更好地重新融入社会，首次举办的“黄丝带义跑”活动。义跑全程１５公里，途经多个历史景点，甚至还经过旧樟宜监狱围墙，穿越中心大厦。义跑筹集的５万新元（约合２５万元人民币），将全部用来资助在新加坡人人皆知的“黄丝带计划”。

　　“黄丝带计划”是新加坡内政部２００４年推出的一项监狱管理措施，旨在鼓励全社会支持和协助曾经坐过牢的囚犯重返社会。该计划命名之初曾大费周章，策划者征集了很多名字，但都觉得没达到最好效果。一天，一曲美国老歌《老橡树上的黄丝带》使他们获得灵感。歌中唱的“我仍深陷囹圄，但我的爱人握有牢门之匙……只需一条黄丝带就足可让我告别过去”——隐喻出狱的囚犯在脱离铁窗生涯后，其实仍受困于社会歧视和压力的第二座监狱；而惟有家庭和社会勇于接纳他们，才能真正帮助犯人重获新生——其意义与内涵与该计划宗旨完美切合，于是这首老歌在新加坡被赋予了新内容。

　　全民参与“黄丝带计划”

　　“黄丝带计划”于２００４年推出之初，民众尚对其不甚了解，参与人数并不多。但活动策划者通过深入细致的社会活动和广泛宣传，在短短四五年内使该计划知名度大大提高。２００８年社会民调显示，公众对该计划的认知率已达８８％。

　　正如那首老歌所揭示的意义，该计划组织团体同样认为，所谓囚犯改造，单靠监狱内的改造是不够的，重要的是社会的支持和接纳；每个囚犯都面临两所监狱，他们需要在全社会共同参与下真正走向自由。正是基于这一理念，该计划以组织社区和家庭活动方式为主，同时配合国家和社会重大场合，积极鼓励囚犯与社会之间进行沟通和互动，达到以亲情感动人、以真诚规劝人、以真情唤醒人的目的。用活动策划者的话说，该计划的目标是３Ａ，即推广为囚犯提供重新做人的社会认知（Ａｗａｒｅｎｅｓｓ）、鼓励社会接纳曾经的囚犯及其家庭（Ａｃｃｅｐｔａｎｃｅ）、提倡以实际行动支持囚犯重返社会（Ａｃｔｉｏｎ）。２００９年８月，“黄丝带计划”首次与新加坡国庆庆典执行委员会合作，让自愿报名的囚犯参与包装国庆礼品包，数量达３．５万个。这些礼包与其他礼包的不同之处在于，每个包里另有一条黄丝带，所附说明上呼吁分到该礼包的人在国庆庆典当天佩戴黄丝带，以表达对囚犯及其家人的支持。该计划策划人表示，虽然包装礼包的工作并不费力，但它让囚犯感到有社会归属感，觉得自己可以为社会作出贡献。

　　如今，“黄丝带计划”的精神和宗旨广为民众接受认可，社会参与程度不断加深。２００４年至２００８年间，参与该计划活动的人数达３０万人，近千家企业或公司注册加入了该计划中协助囚犯重新就业的活动，每次活动募集的基金已累计达５００万元新币（约合２５００万元人民币）。另外，“黄丝带计划”取得的社会效果越来越显著。２００７年黄丝带社区艺术展和２００８年的黄丝带心路历程展，均获“国家社区安全与治安计划奖”。新加坡政府还将每年１０月２日定为“黄丝带佩戴日”，来宣示对刑满释放人员重返社会的支持。

　　令人生畏的鞭刑亦有节制

　　众所周知，新加坡是一个以严刑厉法治国的国家。在新加坡有这样一句英文笑话“Ｓｉｎｇａｐｏｒｅ　ｉｓ　ａ　ＦＩＮＥ　ｃｏｕｎｔｒｙ”。英文单词“ＦＩＮＥ”语义双关，既指“良好”，又指“罚款”。此言真正含义其实更侧重后者。

　　在新加坡所有严厉细致的处罚规定中，最令人望而生畏的莫过于它举世闻名的鞭刑了。新加坡历史上曾是英国殖民地，其鞭刑制度源自英国统治时的法律。英国在１９４８年通过刑法修正案废除鞭刑，但新加坡政府认为该刑罚能对犯人起到有效威慑作用，因而保留至今。新加坡的鞭刑相当严酷，所以为很多国际组织和西方学者所诟病。根据新加坡刑事诉讼法第２３１条规定，鞭刑对象为５０岁以下男性罪犯，最多可判处２４鞭。同时，鞭刑的强制性亦不可松动，如被判处鞭刑，主审法官无权根据情节减免。行刑狱警往往体格健壮，平日挥鞭训练有素，一鞭下去仅伤及臀部，但绝对能达皮开肉绽之效，以至于初次受鞭刑者一鞭即昏。

　　但其实在鞭刑的执行细则中，也不乏保护犯人身体的规定。比如，对青少年罪犯（７～１６岁），最高不超１０鞭。鞭刑的行刑部位只能是臀部，受刑者腰部会被绑上软垫，以防狱警不慎打到肾脏。在行刑时，每打完一鞭，狱医会马上检查受刑人是否还能承受下一鞭；如不能承受，则安排罪犯在医务室养伤，待伤口痊愈后继续执行剩下鞭数。这些规定使新加坡政府看起来真的仿佛严父，该教训子女的时候决不手软，但也顾虑到孩子的生命和健康。不过，在世界大多数人看来，鞭刑总归是不人道的。

　　再犯罪率明显下降

　　新加坡在监狱制度改造方面采取的这些人性化措施，尤其是官方引导、全民参与的“黄丝带计划”项目，体现着该国政府在监狱管理、社会治理乃至国家整体发展的一个综合思路。２００４年，新加坡监狱总监蔡振杰在第二届亚太改造行政大会上发言称：如果罪犯出狱后不为社会接受而重回歧途，那么不仅狱政当局的努力付之东流，对社会也造成更大危害。此言切中要害。

　　新加坡总人口不足５００万，经济发展对外依存度高。人力资源与社会治安，被新政府视为国家保持长久竞争力的两大重要前提。

　　事实证明，新加坡政府的这些思路和举措确实收到很大成效，其各项措施带来了积极回馈。新加坡罪犯数量在上世纪９０年代逐年攀升，且再犯罪率较高。新政府当时甚至预测至２０１０年全国罪犯数量将达２万～３万人。前文所述的樟宜监狱中心是按容纳３万名罪犯来设计的，其原因就在于此。但近年来，新加坡罪犯数量和再犯罪率明显下降。２００８年，罪犯数量降至１２５００人，再犯罪率过去５年中一直在２５％上下，而２００２年则是３２％。新加坡律政部兼内政部第二部长尚穆根表示，新加坡再犯罪率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已取得不错成绩。新加坡负责监狱管理的官员还不到３０００人。新加坡监狱工作人员与犯人的比例很低——以最少的人力管理更多的囚犯，各项高科技设备固然功不可没，但同时也说明，感化和教育的力量是如此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