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０月３１日早上，中国著名科学家钱学森在北京逝世，享年９８岁。１１月６日上午，钱学森遗体告别仪式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一些介绍钱学森生平事迹的文章，也迅速在网络上流传。国内不少媒体都沿用了“１１名美国飞行员战俘换回钱学森”的说法。不错，钱学森回国确实与中国释放１１名美国飞行员有关，但说中方“以此为条件”，则不够准确了。

　　１．周恩来强调并非与美国讲价钱

　　钱学森先生生前很反感人们夸大他的功绩，还原事实真相是我们对逝者的一种尊敬。

　　新中国成立后，美国采取了不承认新中国政权的政策，两国在对外战略上存在严重对立，此外还存在着一些急需解决的问题，最突出的就是如何处理被迫滞留在对方领土上的公民。在美国的一些中国侨民和留学生迫切希望回到新中国，却遭到美国政府的阻挠和扣留。在中国，有一些因违犯中国法律而被拘禁的美国侨民，以及朝鲜战争爆发后因侵犯中国领空而被拘禁的美国军事人员，美国政府希望这些美国公民能回美国。

　　２０世纪５０年代中期，中印关系正处于蜜月期，“印度中国，帕依！帕依！”（意为“印度和中国是兄弟”）的口号不绝于耳。印度主动提出愿促成中国和美国直接谈判，以缓和紧张关系。英国、印度尼西亚、缅甸也热心牵线搭桥。１９５５年７月１３日，美国通过英国，向中国提出了中美各派一名大使级代表在日内瓦举行会谈的建议。经过磋商，中美确定将原来在日内瓦进行了将近一年的领事级会谈，升格到大使级。

　　根据已解密的“美国外交文件”的记录，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在１９５５年７月２９日，对将要出席中美会谈的美国谈判代表——美驻捷克斯洛伐克大使亚历克西斯·约翰逊发出指示：“只要美国人员一天没获释，就将在美国国内产生不良影响；只有中共采取主动措施，美国才能考虑对美国公民去中国大陆采取较少限制的政策。”

　　目前尚未有证据表明这一指示被中方获悉，或中美之间存在秘密沟通渠道，但中方确实几乎在同时着手释放被关押的１１名美国军事人员。

　　根据中央文献研究室编的《周恩来年谱》，１９５５年７月３１日，周恩来接见印度驻华大使赖嘉文时，请他转告印度总理尼赫鲁和印度驻联合国大使梅农说，中国曾表示在适当的时候提前释放１１名美国飞行人员，现在已是合适时机，中国准备采取行动。这会便于梅农在日内瓦推动美方采取相应的步骤，即给予中国侨民特别是中国留学生回国的自由。不过，周恩来强调说，中国主动采取这个行动并不打算以此来讲价钱，中国是按照中国法律采取这个行动的。当然，这也是印度和缅甸方面努力的结果。当天，在中美大使级会谈即将举行之际，中国最高法院军事法庭根据中国的法律程序，宣判提前释放阿诺德等１１名美国人。

　　２．王炳南出示钱学森密信

　　中美日内瓦会谈在１９５５年８月１日开始，中方谈判代表是中国驻波兰大使王炳南。双方同意先就侨民回国问题展开谈判，然后再讨论其他有争议的实质性问题（台湾问题等）。谈判一开始，王炳南奉命通知约翰逊：“中国政府在７月３１日按照中国的法律程序，决定提前释放阿诺德等１１名美国飞行员，他们已于７月３１日离开北京，估计８月４日即可到达香港。我希望，中国政府采取的这个措施，能对我们的会谈起到积极的影响。”

　　另外，在世界知识出版社１９８５年３月版的《中美会谈九年回顾》中，王炳南曾说这１１名美国人是“间谍”。

　　根据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张清敏教授的研究，当王炳南谈到钱学森回国问题时，约翰逊老调重弹地表示：“没有证据表明钱学森要归国，美国政府不能强迫命令他回国！”于是，王炳南便亮出了钱学森突破美国情报人员的通信检查，寄给时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全国工商联首任主任委员陈叔通的信件，理直气壮地予以驳斥：“既然美国政府早在１９５５年４月间就发表公告，允许留美学者来去自由，为什么中国科学家钱学森博士在６月间写信向中国政府求助呢？显然，中国学者要求回国依然受到阻挠。”在事实面前，约翰逊哑口无言。美国政府不得不批准钱学森回国的要求。

　　有关侨民回国的问题，中美双方进行了１４次艰苦谈判，终于在１９５５年９月１０日公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和美利坚合众国两国大使关于平民回国问题的协议声明》。其中规定，中美两国政府同意，在本国的对方国家的人愿返回本国者，“享有返回的权利”。英国和印度分别被委托，对愿回国的美国人和中国人返回各自的国家提供协助，并调查任何离境受到阻碍的事情。

　　３．毛泽东曾批评一次放１１个美国人的做法

　　１９５８年６月，在外交部讨论国际形势的理论务虚会上，刚刚兼任外交部长的陈毅副总理传达了毛泽东对外交工作的一些批评意见，其中包括１９５５年在中美大使级会谈前一次就释放了１１名美国人，批评外交部是替美国人说话。如果钱学森真的是用那１１个美国人换回来的，毛主席怎么可能这么批评呢？

　　但这个批评意见，并不意味着１９５５年时毛泽东在对美政策上和周恩来有分歧，而是反映了毛泽东本人对美政策，甚至整个对外政策思想的变化。他表示，１９５４年指示在日内瓦会议上同美国人接触，这与自己一贯的想法不一致，看来还是原来的想法好，即坚持和美国斗争，不和美国发展关系，这是显示中国人民能否站起来的问题，帝国主义侵略中国１００多年，不能忘记了，要利用美国对华的敌视，关起门来，自力更生地建设社会主义。

　　可见，“中国用１１个美国飞行员换回钱学森”的说法，是不准确的。事实上，美国在中国释放他们之后，也仍然拒绝给钱学森放行。只是在中方出示了钱学森要求回国的确凿证据后，美国才勉强放人。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中国先释放了１１个美国飞行员，为中美大使级会谈营造了良好气氛，让国际舆论倾向中国一边，有利于中美达成双方平民归国的协议，间接促进了钱学森归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