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旋起伏的山间公路是河床，夹道喧笑的男女老少是河堤，牛群的山洪一个浪头一个浪头地追着赶着下来了。

　　半辈子度过了几个牛年，哪个也没有今年这个牛年过得名副其实。９月１１日，在德国巴伐利亚州白溪镇的“牛群辞山节”上，我看到了比平生所见多若干倍的牛——黄牛，２７０００头；奶牛，３０００头！

　　“牛群辞山节”是巴伐利亚牧民一年一度的嘉年华，也是此地观光业的一大卖点，在当地报纸上、电视中事先已大作宣传：夏天放牧季节结束了——本地几个村庄６７４户牧人的３万头牛，在高高的阿尔卑斯山上放牧了１００天，吃饱了新鲜牧草，身强体壮，将戴着野花花环举行盛大游行，告别山坡，回到各家各户的牲口棚。宣传果然有效，足足来了上万名观众，附近癌症医疗中心的许多患者也得到允许前来观礼。

　　一家牧户一群牛，几百家牧户几百群牛，浅黄色的，深棕色的，灰褐色的，白底黑花的，有的全身漆黑头颅雪白，有的大耳朵上仿佛镶了一圈银边……三四头一排，一群接一群。当家的汉子走在自家牛群前面，紧跟在他身后，威风凛凛地走着的，是戴着用野花扎成的花冠的头牛，妇女和孩子们跟在自家牛群后面。“识途老牛”对人们的啧啧赞叹习以为常，不紧不慢地东张西望；初次上阵的“菜鸟”不敢抬头，一溜小跑，使劲往母牛身后拱。牛脖子上一律系着铜铃，只不过“论资排辈”，铜铃大小不一，最大的足有半个牛头大。一只铃铛响，可以说它“清脆”，百只铃铛响，可以称之“宏亮”，这可是数万只铃铛一起摇响，远远近近，震耳欲聋！

　　很难说庆典的主角是牛群，还是赶牛的男女“牛仔”。他们浑身上下的装束一点不含糊，十分巴伐利亚：男的穿绣花背带长裤或短裤，穿皮裤则最正宗，一双紧裹小腿的长袜，头戴一顶斜插着羽毛的毡帽。女士则一律是３件套：上穿色彩鲜艳的胸部可束紧的绣花衣，下穿长到脚踝的蓬松裙子，外加装饰围裙，也有的戴着丝巾——这种服装叫“玎朵”（Ｄｉｒｎｄｌ）。

　　“玎朵”过去是手工缝制的，相当昂贵，在专卖店里出售，一套要好几百欧元。近年来这种服装进入超市，价格大为降低，一下普及开来，连孩子们都穿着“玎朵”，一本正经地跟在自家牛群后面，接受人们的欢迎和赞叹。

　　牛群游行的终点，是山脚下一大片宽阔草地，牛的洪流在这里汇成了牛的海洋。它们在这里接受牧民们的评头品足，欣欣然与游客们合影，然后被一一摘下铃铛，分头上车回家。

　　巴伐利亚人无酒不成欢。牛群回家了，人们的狂欢才开始。虽然比不上慕尼黑啤酒节那么大的规模，但草地上早搭起了巨大的啤酒棚，上千人挤得水泄不通，长木桌和长板凳上人满为患，许多人一边往口里倒冒着白沫儿的鲜啤酒一边转悠，连老头老太太也摆开一醉方休的架势，一人擎着一巨型玻璃杯，互相祝福干杯——我将之音译为“马嘶”的啤酒杯，大小像北京卖的散装鲜啤的升。一个个壮硕、泼辣的啤酒大嫂在人群中穿梭送酒，两手能端１０“马嘶”啤酒，兜里还一边揣着一瓶，着实令人惊叹。

　　人群开怀痛饮的豪情已经要掀翻啤酒棚了，还有铜管吹奏乐队的演奏一曲接一曲，吹的自然全是热情、豪放的巴伐利亚民间乐曲，给人们的酒兴火上浇油。让人忍俊不禁的是，舞台的装饰就地取材，挂满了巨大的牛铃、花环！

　　与奥地利和瑞士接壤的巴伐利亚，１９世纪之前是个独立王国，正式成为德国的一个州，距今不过９１个春秋。这个州，在德国１６个州中是面积最大的一个，也是最富裕的高科技州之一。不过，高科技产业集中在州的首府慕尼黑，而我小住的这一片阿尔卑斯山区，是传统的畜牧业集中地，是牧民们的天下。老百姓至今对柏林和柏林人不以为然，而对自己植根于民间乡土的独特习俗充满自豪。从今以后，混合着牛粪、青草和啤酒的芬芳，将久久地萦绕于我的脑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