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里有一句谚语叫“穿裤子”，意为“一家之主”。之所以有这种说法，是因为以前在家里女性一般都穿裙子，只有男性才穿裤子，而拿主意的都是穿裤子的男性。这句谚语涉及西方对性别角色及衣服的传统观点。

　　当西方还在对性别角色的转变和女性可否在家中穿裤子等问题争论不休时，中国女性已穿裤子很长时间了。我的美国祖母从来不穿裤装，甚至擦洗地板和打扫卫生间时都穿着裙子和高跟鞋，因为她觉得做家务时穿裤装，会将女性的曲线暴露无遗。相反，我的中国婆婆却从来不穿裙子，她觉得裙子太招摇且不庄重。中西方对裙子竟然有着如此不同的看法。

　　来中国之前，我没奢求中国女性都穿着旗袍，但中国女性比美国人保守的传言，让我觉得她们至少都穿着裙子——保守通常都意味着女性应穿着代表女性特征的裙子。可几年前初到西安时，我发现大多数女学生都穿着休闲裤、牛仔裤等。很多女性除了工作需要外，也很少穿裙子。这让我对这个号称“传统”与“保守”的国家分外惊讶。

　　我知道在西方，城市女性穿裤装是现代性的一种体现。美国女性是从性别解放运动后才开始穿裤子的，女性必须穿裙子的传统观点随之淡化，但在某些方面仍被人们所固守。在整个学生阶段，我们都被告知只有男孩才能穿裤子，女孩必须穿裙子。许多高级酒店和公司酒会都希望女性穿裙子，因为传统上认为这样才能很好地体现女性气质。西方至今都认为裙子代表女性，而裤子是男性的象征，正如卫生间门上以裙子和裤子图案来区分男女一样。

　　我在中国的第一个夏天是在乡间度过的，当时特意带了一些长及脚踝的保守裙子。之前我完全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不妥，自认为那些裙子那么长，根本不会违背传统。可我婆婆不喜欢。后来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们，发现乡间竟然没人穿裙子！尽管天气很热，女性仍旧都穿着裤子和长袖衫。我对此感到非常困惑——乡下不是应该更保守、更传统吗？可我连一个穿裙子的女人都没看到！

　　不过在那里住了几周以后，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没人穿裙子了。因为那里有很多折叠椅，穿着裙子很不方便落座，另外也不方便乘坐自行车或摩托车等交通工具。而长裙在上乡间的厕所时，还得费力提着，以免拖到地上。这样看来，裙子在中国某些地方的确很不实用。

　　到此时，我对中国“穿裙子很不庄重”的看法还没有多少了解，直到我自己举办婚礼时。婚礼仪式是在中国的一个小县城举行，我原以为尽管女士们平时爱穿裤装，但在正式场合还是会穿裙子。但实际情况完全不是这样。因为我问大家会穿什么衣服时，竟然发现所有人都打算穿便装来，甚至还有牛仔裤！我对此感到非常诧异，而我丈夫则在一边哈哈大笑，告诉我说没有必要让女士们都穿裙子。

　　客人们我无法苛求，但婆婆和小姑子我还是可以管的。这应该不是件难事吧？可她们竟然从没穿过裙子，哪怕是一次！婆婆觉得很难为情，她说这么老了还穿裙子太惹眼了（我不明白穿裙子和年龄有什么关系）。不过最后，她们还是按照西方的习俗，穿着裙子出席了我们的婚礼。

　　最初我以为中国女性很少穿裙子完全是受西方化的影响，但后来发现，这其实也是中国现代文化的一部分。从丈夫家的老照片上，我发现几十年前在“毛装（改良版的中山装）”时代，比如文化大革命时期，当美国女性还被要求穿裙子时，中国女性就开始穿裤子了。

　　我曾问中国朋友：在他们心目中，中国女性的传统服饰是什么，他们的回答都是“旗袍”，可我周围没有一个人穿它。你能想象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在田间或工厂里劳动吗？估计只有在北京和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才有可能见到穿旗袍的女人。当我又问他们哪种女装更保守时，所有中国朋友都说是裤装，她们的妈妈及奶奶辈几乎都没穿过裙子。

　　在如今，西方的年轻女性都比她们的祖母们爱穿裤装，而中国的年轻女性都比她们的祖母们爱穿裙子。在中国的一些发达城市，现在可以很容易地看到穿裙子的女子——看起来中国还没有我最初想象的那么保守和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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