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具有多种成因的复杂社会现象，人们经常犯“成因混淆”的错误。这种认知陷阱利用大众的惯性思维，将问题过度简化，妨碍人们正确把握其来龙去脉。本书作者以上世纪８０年代末苏联－东欧阵营的解体为例，分析了“成因混淆”的发生机理和特征。

　　是谁推倒了柏林墙

　　数百名东德边境卫兵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一个小伙子奋勇爬上铁门顶端，挥舞着拳头，高声喊道：“自由！”柏林墙两侧的群众随之爆发出欢呼声。几小时内，来自东西德的近百万人开始动手拆毁那堵３０年来一直阻隔在他们之间的高墙。有人用镐，有人用锤，还有人赤手空拳。然而，到底是什么力量推倒了柏林墙呢？围绕着２０世纪这一关键历史事件，至今仍然存在着大量的成因混淆现象。

　　美国前总统罗纳德·里根去世时，美国的电视和广播都在反复播放他那个著名的录音片段：“戈尔巴乔夫先生，拆了这堵墙吧！”这段颇有影响力的录音，加上里根本人不遗余力地宣扬“星球大战”计划，许多美国人都认为里根在苏联的解体中居功至伟。大众媒体和那些企图在里根的政治遗产中分一杯羹的政客们，总是向公众灌输这一观点。

　　“里根是苏联的主要掘墓人”，算得上当代最显著的群体性成因混淆。根据这一说法，由于里根政府追加了巨额的军费开支，苏联被迫在这场注定败北的军备竞赛中孤注一掷以追平美国。随着苏联经济逐渐不堪重负，改革的巨大压力最终促使其分崩离析。然而，能支持这些事件因果链接的可靠证据少得可怜。

　　苏联解体　里根的作用有限

　　里根确实是个人见人爱的人物：强势而稳重，睿智而可靠，简直是美国总统的不二人选。但不管我们多么喜欢他，也不能将他不曾做过的事归功于他。除了里根的政策和个人能力以外，导致苏联解体的还有许多更重要的原因。

　　首先，２０世纪７０年代，早在里根开始大肆挥霍军费前，苏联的经济就已停滞不前。其次，直到戈尔巴乔夫被任命为苏共总书记后，苏联才启动了一系列改革，此时里根的第二届任期已开始数月。即便里根在１９８３年发布了“星球大战”计划，苏联起初对此也只是冷眼旁观。

　　更重要的是，戈尔巴乔夫的从政履历显示，他的内政外交政策，并不是为了应对里根的军备集结而仓促上马的。他对东欧采取极端放权政策，声称不会动用武力来控制华约国家。东欧诸国一旦发觉戈氏真的言出必行，苏东阵营的解体就在所难免了。

　　不必过多举证，叶利钦、教皇约翰·保罗二世和东欧各国领导人在此过程中都起到了更重要的作用。里根政府的外交成果和他追求的军备集结，固然对缓和东西阵营矛盾起了一定的作用，但里根绝不是苏联“寿终正寝”的惟一推手。

　　强硬不等于外交成功

　　另一种成因混淆现象则是围绕着这种观点产生的——里根政府对苏联采取的强硬政策迫使其走上了和谈、改革和最终解体的道路。事实上，冷战对峙的紧张局势得到缓和不是因为里根的强硬立场，恰恰是因为里根的政策先硬后软。

　　１９８４年初，里根主动接触戈尔巴乔夫，不再管苏联叫“邪恶帝国”，这和他第一届任期内的政策形成了鲜明对比。里根采取这些举动时，克里姆林宫还是强硬派当权，但戈尔巴乔夫一上台，里根的谨慎外交政策就找到了知音。可见，里根在外交上的成功并不在于其强硬言辞，而在于他最初立场强硬，尔后又在坚守立场的前提下采取了更平稳的路线。

　　不论战争时期还是和平年代，搞清成因混淆现象都至关重要，这影响着我们处理当前和未来争端的方式。如果认为冷战结束的原因在于大量的军备集结，那么对于要求集结更多军备以打败新敌人的观点，我们就会深信不疑。但如果明白了这二者之间并不存在必然联系，我们的政治和军事决策就会更慎重。

　　（：：节选自《聪明人为什么干傻事》，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９年６月第一版，湛庐文化策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