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Ｃａｒｉｏｃａｓ（葡萄牙语中的“里约人”）很懒惰，每天只会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根本没人认真工作！”说这话的是一个Ｐａｕｌｉｓｔａｎｏ（葡萄牙语中的“圣保罗人”），带着轻蔑的语气。“呸！谁说我们工作不努力？圣保罗没有海滩，他们嫉妒才会这么说！”听到我转述一个里约人和一个圣保罗人的对话，我的“里约人”朋友气得七窍生烟，虽然前一分钟他还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这两个城市根本没有不合，他有很多“圣保罗人”好朋友。

　　圣保罗和里约热内卢是巴西最大的两个城市，都在东南方，都是巴西的门户，都有上千万居民，都在全世界享有盛名。

　　圣保罗是我此次南美行程的第一站。说实话，来之前我完全想象不出南美到底什么样子：脑海中尽是旅游节目中雄伟的安第斯山脉、憨憨的骆驼和质朴的印第安人；却又时常浮现出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财经新闻中展示的经济繁荣和文明市容；接着又想到在切·格瓦拉《革命前夕的摩托车之旅》一书中看到的困苦匮乏；然后是家人和朋友对治安问题的谆谆告诫……我很期待，也很忐忑，直到下飞机的那一刻，我终于可以开始拼凑南美的样貌。

　　谁说他们落后？这是圣保罗的市中心：摩天大楼，车水马龙，繁荣景象一点不逊纽约伦敦东京；整个大都会区有１９００万居民，算起来可是世界第五大城。

　　圣保罗是巴西经济枢纽，１９世纪因咖啡贸易兴起，吸引了大量欧洲移民。到２０世纪，咖啡业一蹶不振，工业开始发展，因为工作机会大增而带来第二波移民潮，包括日本人、阿拉伯人和巴西本国北部的穷人。时至今日，在政府优惠政策的刺激下，跨国公司纷纷涌入，将圣保罗作为南美的区域指挥中心。于是，办公室取代烟囱，金融服务超过工厂生产，圣保罗纵身一跃，成为整个拉美巨幅经济增长的主要引擎。

　　走在圣保罗最昂贵的Ｊａｒｄｉｎｓ区，到处都是精品店，没有发展中国家常见的俗艳装潢，而是简约高雅。饭店餐厅酒吧一个比一个炫目，博物馆和文化活动目不暇给，名牌跑车在巷弄间呼啸而过。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直升机在空中环绕盘旋，圣保罗据说有７００架私人直升机及喷气机，各大购物中心纷纷在顶楼搭建停机坪，好让富人可以直接“下机购物”，百货公司甚至售卖游艇！

　　当然，圣保罗不是只有玫瑰色的天堂，高级住宅区两旁往往可见残破的贫民窟。上条街还能看到两层楼带落地窗的漂亮店面，下条街就有流浪汉在纸箱上入眠。“好区”与“坏区”有如天壤之别，地理上的界线却模糊难辨，难怪当地人都说在圣保罗开车，一定要牢记地图和区号，否则一个右转就不小心闯入“地狱”。

　　如果说圣保罗像年轻暴发户，里约热内卢就像是没落贵族。曾经兴盛的蔗糖业带来一船又一船的非洲奴隶，丰富的黄金钻石则让它成为理所当然的出口港。旺盛的经济活动带来财富也增强城市影响力，于是里约在１８世纪中叶取代北方的萨尔瓦多，成为殖民地首都。当拿破仑入侵葡萄牙时，里斯本的王室贵族纷纷逃往巴西，并宣布“迁都”里约，使它成为在欧洲之外的惟一帝国首都，集权力与荣耀于一身。但自从２０世纪中叶政治中心移往巴西利亚，经济中心迁往圣保罗后，里约顿失高位，一夕之间变成只能靠祖产过活的纨绔子弟，而这祖产，就是丰富的自然景观。

　　里约是被山与海捧在手心的城市。古老的市中心依着东边港口而建，今天仍是商业金融中心，殖民时代的雕梁画栋混着现代钢筋水泥，建筑风貌别有风味。一路往南，海岸线逐渐展开，密密麻麻都是戏水和日光浴的人潮。举世闻名的美丽海滩让它成为富人天堂，豪华饭店别墅就在沙滩旁，每天醒来都是悠闲，要不就是疯不完的派对。

　　当然，里约不是只有海滩、美女和派对。在桑巴舞与嘉年华的欢乐背后，它和圣保罗一样有着严重的贫民问题。整个城市北穷南富，山贫海奢：北边是蓝领阶级工业区，山上则是没水没电的贫民区，自然景观的丰饶吸引了全球源源不绝的旅客，却无法改变超过半数的６００万居民生活在贫穷线以下的事实。

　　的确，里约人会在午休时跑去沙滩上晒个太阳下海游两圈。

　　的确，圣保罗人没有山林海滩，所以他们活着是为了赚钱和花钱。

　　的确，两个城市一到足球比赛期间简直不共戴天。

　　的确，比历史和自然景观，里约绝对夺冠；比经济和生活环境，圣保罗一定大赢。但即使有这些不同，我体会到的仍是极贫与极富之间的拉扯与撕裂，那是我在两个城市都看到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