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印度为背景的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赢得今年奥斯卡最佳影片奖，与影片相关的作品一时大热。由作家出版社引进的中文版小说《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原名《Ｑ＆Ａ》）３月也在中国同步上市。小说讲述了印度贫民窟一个男孩赢得知识竞赛大奖后，被社会精英们质疑、戏弄，并由此牵出印度各种光怪陆离的社会现状。小说原著目前已被翻译成３６种文字在世界热销，被称为“了解当代印度社会的必读书”。读者不妨管中一窥。

　　服务员赢得大奖之后

　　我被捕了。因为我赢了一档知识竞赛的大奖。

　　没有喧嚣，没有哭叫，没有一个邻居从屋子里探头探脑。在达拉维，被捕这类事就如当地火车上到处都是扒手一样稀松平常。对他们来说，被红灯旋闪的警车带走实际上是一种解脱。

　　回头想想，我当时也许应该连喊带踹以示抗议，至少制造出点儿骚动来惊一惊邻居们，虽说那样做无济于事。在这个亚洲最大的贫民区，我的消失对他们的生活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天一亮大家就会一如既往地出来排队打水，就像他们天天为准时赶上七点半的班车而苦苦挣扎一样。

　　当你生活在赤贫的边缘，在城市的废墟上争夺每一寸空间，甚至连大便都得排队，被捕就注定是迟早的事。

　　有人会说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居然敢戏弄一档知识竞赛节目。他们会对我指指戳戳，提醒我达拉维的长者们说过的话：永远不要跨越那条将富人与穷人分隔开的界线。说到底，一个一文不名的餐厅服务员，掺和进知识竞赛节目能有什么好处？谁准许我们把脑袋瓜当作脑袋瓜来用了？我们动用的只能是自己的手和脚。

　　好在有关我赢了类似乐透彩票的消息已经飞速传开。其他服务员听说这个消息后，决定在餐厅里为我搞一个大型的庆祝会。我也不再被老板骂作“没用的野种”或“疯狗”。

　　“最大的诱惑不是性，是钱”

　　此时此刻，戈博尔（警察）正这样叫我，甚至更加不堪入耳。拘留室里又热又闷，苍蝇嗡嗡地绕着石头地上半只熟透了的烂芒果。警官戈博尔今天心情显然不好。这些苍蝇让他烦。高温让他烦。但最让他烦躁不堪的，还是我的名字。“罗摩·穆罕默德·托马斯，什么破名字，混合所有的宗教信仰？可能是你妈搞不清谁是你爹吧？”他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

　　我忍下了这侮辱。对这类事情我早已习以为常。

　　戈博尔向大家介绍我。一白人男子用手帕轻轻按着额头，看我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一种新发现的猴子。这个美国佬在一张椅子里坐好。“你好，”他对我说，“我是尼尔·约翰逊。我代表新世纪电视广播传媒公司，就是给这档知识竞赛颁发执照的公司。这位是制片人比利·南达。”

　　我保持沉默。

　　他转向南达。“他听得懂英语，是不是？”

　　“你脑子进水了，尼尔？”南达责备道，“你怎么能指望他说英语呢？他不过是那种无名餐馆里一个无知的服务员。天晓得！”

　　一个警察跑进审讯室低声对戈博尔说了什么。戈博尔匆匆离去，回来时陪着一个穿着最高级别警官制服的矮胖男人。戈博尔对着约翰逊眉开眼笑：“约翰逊先生，局长阁下驾到。”

　　约翰逊站起身，“谢谢你能来，局长先生。”

　　局长点点头。

　　“局长，有关Ｗ３Ｂ，还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Ｗ３Ｂ？”

　　“《谁将赢得１０个亿》节目的简称。”

　　“什么意思？”

　　“这是一档知识竞赛节目，我们公司最近在３５个国家同时启动的。你也许见过我们的广告。孟买到处都是。”

　　“为什么是１０个亿？”

　　“为什么不呢？你看过《谁想成为百万富翁》吗？”

　　“怎么没有？那可是一档风靡全国的节目。我们一家每期必看。”

　　“你为什么看这个节目？”

　　“哦……因为它太有趣了。”

　　“如果最高奖由１００万降到１万，你对它还会有一半的兴趣吗？”

　　“唔……我估计不会。”

　　“道理完全一样。你知道，世上最大的诱惑不是性，是钱！金钱的数目越巨大，诱惑就越大。”

　　“明白了。现在，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他叫什么？跟这事扯得上吗？”

　　“他上周参加了我们第１５期节目。”

　　“然后呢？”

　　“１２个问题全部正确答出，赢了１０亿卢比。”

　　“什么？你肯定在开玩笑！”

　　“不，不是玩笑。我们跟你一样吃惊。这小子是有史以来最大的赢家。节目还没播出，所以没多少人知道这事。”

　　“好吧。如果你说他赢了１０个亿，他就是赢了１０个亿。有什么问题吗？”

　　局长，帮忙证明他作弊

　　约翰逊沉默了一会儿，“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局长示意戈博尔出去。我留在房间里，但没人在意我，我只不过是个服务员，服务员哪里懂英语？

　　“是这么回事，局长。米哈伊洛夫先生现在拿不出１０亿卢比。”约翰逊说。

　　“那他一开始干吗要提供这笔奖金？”

　　“唔，这是一种商业噱头。根据我们的脚本，一个赢家的产生至少还需要８个月。到那时我们才能通过广告来收回我们的大部分投资。现在这个家伙毁掉了我们的整个计划。”

　　局长点头道：“是这么回事。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们想请你帮助证明他在节目中作弊。你只要想想，他从来就没有上过学，他甚至从不读报。他压根儿不可能赢得最高奖。”

　　“喔哦……我看倒不一定。”局长挠挠他的脑袋，“有不少出身贫寒的孩子后来成了天才。爱因斯坦就是被学校开除的吧？”

　　“局长先生，我们现在就可以证明这家伙不是爱因斯坦。”约翰逊说。他向南达做了个手势。南达走近我，用印地语问了我一些非常简单的问题。

　　……（略）

　　南达转向局长，用英语说，“看到了吧，我跟你说过这小子弱智。上周他能回答出那些问题，除了作弊别无他法。”

　　饥饿感从我的肚子蹿到了嗓子眼。

　　要么拿１０个亿，要么入狱

　　“你有没有考虑过收买他？”局长满怀希望地建议道，“我的意思是他可能连１０亿有几个零都搞不清。我估摸着，如果你甩给他两千卢比，他准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我恨不能一拳把局长的眼珠子打出来。没错，在知识竞赛前我还不知道１０个亿的价值，但那已然是历史了，现在我知道了。我下定决心要得到我应得的奖金，９个零，一个都不能少。

　　约翰逊的回答让我放下心来，“我们不能那么做，”他说，“那会使我们在法律诉讼中处于不利地位。他要么拿到１０个亿，要么进监狱。没有折中的办法。你一定要帮我们将他实打实地送进监狱。”

　　局长直视着约翰逊说：“我明白你要什么了……”他拉长声调，“但这事于我有什么意义呢？”

　　这话就像是暗号，约翰逊马上挽起局长的胳膊走到屋角。他们窃窃私语，很机密的样子。我只捕捉到“百分之十”几个字，然后就看到局长明显地兴奋起来。“好，好，约翰逊先生。你就当这事已办成了。现在让我把戈博尔叫进来。”

　　警官被召来了。“戈博尔，到现在为止，你从他那里掏出了什么？”局长问。

　　“他什么都没说，局长大人。这个杂种不停地重复同一个故事，说他正好‘知道’，说他走运。”

　　戈博尔嘲笑道：“我到现在还没有用刑逼供，否则，他现在准唱得像只金丝雀一样。”

　　南达激烈摇头。“绝对不行。不能上刑。媒体已经登出了他被捕的消息。一旦发现他受到虐待，我们就玩儿完了。我可不想被那些该死的宣扬公民权益的非政府机构告上法庭。”

　　局长拍拍他的后背，“别担心，戈博尔可是这方面的专家。这杂种身上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

　　“长官。等我收拾完他，他搞不好会坦白怎样谋杀了圣雄甘地。”

　　送走局长和两个男人后，戈博尔喘着粗气回到审讯室。他狠狠摔上门指着我说：“ＯＫ，婊子养的，脱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