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亲缘关系

　　我偶然地发现了一本泰戈尔的诗集，把它翻开来，一种他乡遇故人的快乐立刻弥漫在我的心间。泰戈尔曾是我的精神密友之一，我已经很久没有去拜访他了，没想到今天在这孤岛的一间小屋里和他不期而遇。

　　有一些书，最适合在羁旅中、在无所事事中、在远离亲人的孤寂中翻开。这时候，你会觉得，虽然有形世界的亲人不在你的身旁，但你因此而得以和无形世界的亲人相逢了。在灵魂与灵魂之间的亲缘关系超越于种族和文化的差异，超越于生死，当你和同类灵魂相遇时，你的精神本能地会把它认出。

　　灵魂只能独行，但不是在一片空无中行进。毋宁说，你仿佛是置身在茂密的森林里，这森林像原始森林一样没有现成的路，你必须自己寻找和开辟出一条路来。于是你知道了，那曾经有一些相似的灵魂在这森林里行走，你的灵魂的独行并不孤独。

　　灵魂只能独行

　　我是与一个集体一起来到这个岛上的。我被编入了这个集体，是这个集体的一员。在我住在岛上的全部日子里，我都不能脱离这个集体。可是我知道，我的灵魂不和这个集体在一起。我还知道，任何一个人的灵魂都不可能和任何一个集体在一起。

　　灵魂永远只能独行。当一个集体按照一个口令齐步走的时候，灵魂不在场。当若干人朝着一个具体的目的地结伴而行时，灵魂也不在场。不过，在有些时候，那些缺席的灵魂很可能就在不远的某处，你会在众声喧哗之时突然听见他清晰的足音。

　　灵魂的行走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寻找上帝。灵魂之所以只能独行，是因为每一个人只有自己寻找，才能找到他的上帝。

　　丰富的单纯

　　对于心的境界，我所能够给出的最高赞语就是：丰富的单纯。我所知道的一切精神上的伟人，他们的心灵世界无不具有这个特征。其核心始终是单纯的，却又能够包容丰富的情感、体验和思想。

　　我相信，每一个精神上的伟人在本质上都是直接面对宇宙的。一方面，他知道自己只是宇宙的儿童，这种认识深藏于他的心灵核体之中，从根本上使他的心灵永葆儿童的单纯。另一方面，他对宇宙的永恒本质充满谨慎渴望，在这种渴望的支配下，他本能地接受一切精神事物的吸引，使他的心灵变得越来越丰富。

　　与此相反的境界是贫乏的复杂。这是那些平庸的心灵，他们被各种人际关系和利害计算占据着，所以复杂，可是完全缺乏精神的内涵，所以又是一种贫乏的复杂。

　　除了这两种情况外，也许还有贫乏的单纯，不过一种单纯倘若没有精神的光彩，我就宁可说它是简单而不是单纯。有没有丰富的复杂呢？我不知道，如果有，那很可能是一颗魔鬼的心吧。

　　（：：供稿　顾越　：：选自《安静》　黄山书社２００７年２月版　定价：２５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