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林女性需要拯救吗？

    近年来，在西方世界掀起一股风潮，试图通过道德讨伐，将那些“受压迫”的穆斯林女性从她们的宗教和文化当中拯救出来。这一点无论是在保守派和自由派之间，还是在性别主义和女权主义者之间，都取得了较为普遍的共识。这场道德讨伐运动认为，无论是采取法律、军事，还是人道主义的手段进行干预，都是合情合理的。但是，这场道德讨伐运动同时又将穆斯林妇女简化成为一种刻板、奇异的形象，同时在纷繁复杂的历史和文化变迁当中，将穆斯林女性塑造成为一个他们用起来很顺手的文化图标。

    作为一名人类学家，我过去几十年时间一直在中东地区的不同国家从事研究工作，在此过程当中与众多穆斯林女性打过交道。随着研究越加深入，我发现自己对于穆斯林女性的困惑也越来越多。2001年后，捍卫穆斯林女性的权利成为了军事干涉阿富汗的一个理由。从国际女权运动的英雄内贾德·艾莉到巴基斯坦16岁的人权活动家马拉拉，她们都被描绘成为穆斯林女性带面纱、强迫婚姻、荣誉犯罪或家庭暴力的受害者，以及由于伊斯兰教而个人权利得不到保障的典型代表。但是，她们的行为表现并非一直像我们所预期的那样。

    以穆斯林女性面纱为例，我很惊讶地发现，在阿富汗，穆斯林妇女“被解放”之后，并没有摘掉面纱，而这个面纱之前一直被西方世界视为穆斯林女性受压迫的象征。我们当中的大部分人不知道的一点是，早在30年之前，人类学家汉娜·帕帕纳克就曾经将穆斯林妇女的面纱形容为“便携式的隔离设备”，帕帕纳克还指出，很多穆斯林妇女认为，面纱是一种革命性的伟大发明，因为面纱既可以让她们从封闭的生活空间当中走出来，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同时又可以保护她们免受不相关男人的骚扰。世界各地的人们，包括美国人都会穿着符合他们社会标准、宗教信仰和道德理念的不同风格的着装，如果我们觉得美国妇女在着装的问题上拥有充分的选择权，那我们也应该尊重穆斯林女性在着装方面的自由选择权。

    至于马拉拉，她因为倡导女童受教育权而惨遭塔利班组织的枪击，但是在伊斯兰世界的不同国家当中，女性受教育的情况是不尽相同的。在很多穆斯林国家，多年以前就已经允许女童接受国立学校的教育。在巴基斯坦，主要是因为贫困和政治局势的不稳定才影响到了女童受教育的机会，但是男童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在巴基斯坦的城市地区，女生们完成中学学习的比例很接近男生，只是她们接受更高层次教育的比例会略低于男性而已。在很多阿拉伯国家，包括在伊朗，在大学里就读的女性是多于男性的。在埃及，女性学习工程学和医学的比例甚至比美国还高。

    “权利”这个词是很难真正解释实际生活的复杂性的，如果我们考虑一下生活在埃及农村的年轻女性在择偶时所面临的困惑，或许我们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所存在的局限性。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能简单地用权利或自由来评判她们的生活。我们也不能以我们理解自己生活的方式去理解她们的生活。

    毫无疑问，西方世界关于人权的概念有可能给所有女性追求更美好的生活带来希望。但是我对西方世界用自己的道德信念，想要将穆斯林女性从伊斯兰世界当中拯救出来的做法的合理性表示质疑。对于穆斯林女性生活多样化的视而不见让我们倾向于认为，我们自己的处境很好，并且远胜于穆斯林女性的生活处境。那些穆斯林妇女受侮辱或迫害的一些典型案例则会让我们忘记，实际上这样的事情在我们自己的身边也正在发生。

    对于穆斯林女性形象的定型，也会让我们忽略我们自己在政策和行动方面所导致的更加尖锐的问题，而我们的政策和行动同时也会产生一些条件，让西方世界与穆斯林世界的生活轨道渐行渐远。最终，拯救穆斯林女性的运动让我们忽略了其中的复杂性，只会让西方世界的女权主义走向极端化。

    □美国《时代》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