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不公导致的社会断层,正在表面平静的沙特阿拉伯播下动荡的种子。
对华盛顿而言,沙特阿拉伯是个有点难以琢磨的盟友,而对普通人来说,这个国家神秘感十足。它不是时髦的旅游目的地,性别隔离严重,还是“9·11”事件中15名劫机犯的家乡。新书《我眼中的沙特》不可能改变外界对这个王国的看法,但至少有助于加深对它的理解。
一个处处脱节的社会
在令人神魂颠倒的专题研究中,凯伦·艾略特·豪斯对这个因石油而富的王国近30年的历史做了回顾。在她看来,沙特的社会之所以缺乏活力,是因为经济构成单一、政府缺乏勇气。该国的政治体制是以部落忠诚和宗教官僚机构为基础,不均衡地实施着严苛的责罚。八九十岁的统治者和崇尚潮流的年青人之间存在巨大的脱节,年轻一代普遍“被疏远、缺乏教育和未充分就业。”教育制度强调宗教信条和死记硬背,批判性思维踪影难觅。结果,民众不得不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面对可能因石油需求减少而出现的多元化变革的挑战。
豪斯通过与该国公民交谈来审视沙特社会,受访者从神职人员到家庭主妇,从躁动不安的年青人到在政治斗争中被边缘化的王子。由此呈现出的事实是:在这个社会里,大部分人力资源都被挥霍掉了。豪斯写道:“听那些有知识的、富于创新精神的、关心国家前途的沙特人谈论他们被扼杀的雄心壮志和受到严格管束的生活,无论对方是什么性别、背景或多大年纪,都不可避免地让我觉得自己是在探索一座木乃伊博物馆,而非一个活生生的国家。”
习惯了依赖政府施予的福利,花费太多时间在宗教学习方面,沙特的男性尤其难以胜任复杂的管理工作,但又不愿去“自贬身价”的服务业打拼。另一方面,许多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精英,却在一个不愿为她们提供就业机会的体制下渐渐枯萎。虽然该国大学毕业生的60%为女性,她们的就业人数只占全国就业总数的12%。最能创造价值的服务业职位——销售员、酒店侍者、餐馆服务员等,全被超过800万外籍工人占去了。
越撒钱,矛盾越深
《我眼中的沙特》最强有力的部分,在于豪斯对一个此前很少被关注的领域进行了探索:这个能源大国的贫困现象。一个令人吃惊的数据是,沙特40%的人口每月所得不到850美元,只能在城市边缘的“阴影地带”安身,其中最贫困的那部分多是没有男人的妇女,无论丧偶还是离婚,她们不得不打几份零工才能维持抚养孩子必须的开销。
同样引人入胜的是豪斯对那些“前”恐怖分子的描述。沙特政府为他们“恢复名誉”,试图让这些不安定因素重新融入社会。豪斯认为,观察家在谴责西方及其造成恐怖主义兴起的对外政策的同时,此类君主制国家对极端宗教势力的容忍同样应该被批判:“在过去30年的大部分时间内,沙特政权允许狂热分子制订规则,由此产生了极其僵化的氛围,无法给年轻一代的失意者提供除参加‘圣战’以外其他的政治、社会或文化出路。”
豪斯对沙特社会运作机理的探究,为她“王室继位问题、石油储备下降、有限就业机会与自我实现的矛盾是潜在的火药桶”的断言增添了份量。不过她承认,这个国家何时有可能走向毁灭,目前还很难预测。为了维持国民的顺从,沙特政府的最常用的办法就是大量撒钱,“致使个人主动性和私人企业窒息而亡,从而进一步降低平民的生活标准,增添他们的愤怒,然后就需要更多地撒钱……这种循环不断地重复下去,成了无法自行挣脱的怪圈。”
表面的平静难以为继
过去两年里,中东地区的许多国家都经历了动荡和革命,沙特却基本保持平静。在“阿拉伯之春”期间,原定于2011年3月的“愤怒日”大游行未能成为现实,其中的关键原因就是沙特政府祭出强力手段,掐死了任何可能导致政权危机的苗头。最近,针对侮辱先知穆罕默德的互联网视频的狂热浪潮,也没能在沙特转化为大规模抗议活动。
这并不意味着这个王国万事无忧。豪斯告诉我们,沙特社会中的底层人群,无论是外国打工者还是原住民,都缺乏与制度的不公正进行有效抗争的资源,那些处于中、上阶层的权贵则因为担心在改革中失去太多而碌碌无为。因此,部分沙特人转向更隐蔽的行动,甚至加入恐怖组织,以便间接地挑战他们的政府。“维基解密”于2010年公布的一份文件提到了国务卿希拉里的一段话,她声称,沙特是“全球逊尼派恐怖分子最重要的资金来源。”
当然,希望还是有的。该国60%的人口在18岁以下,透过社交媒体的管道,年青人无疑可以比前辈们更好地了解世界其他地方的真实情况,终有一天,政府花钱买平安的策略将无以为继。从各种意义上讲,《我眼中的沙特》都是本重要的书,它对这个21世纪王国的社会断层进行了最近距离的观察,也对我们的中东政策制定者提出了友善的建议。
□美国《华盛顿邮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