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龄化的悖论

    据古希腊神话讲，黎明女神爱上了特洛伊王子提托诺斯。她找到众神之王宙斯请他让提托诺斯长生不老。宙斯答应了。但黎明女神犯了个错，她请求让心上人长生不老，却忘了让他青春永驻。结果提托诺斯一直没死，一直老下去。

    起初，黎明女神还把他养在家里照顾，“用神的食物滋养他，给他穿华美的衣服”，公元前7世纪的一位希腊诗人如此写道。但最终，当他彻底丧失行动能力的时候，黎明女神把这个可怜人锁了起来。身后传来他“婴孩儿般可怕的咿呀声”，但他连手指都不能动一下了。

    当我第一次读到这个故事时，我把它当成了一则寓言，警示人们对宙斯万能的权力要慎重使用。如今，过了59岁生日的我，又从提托诺斯那里看到了关于年老的各种可能的寓言。它提醒我们，年老但依然阳光和老到不能自理之间的天壤之别。

    对多数人来说，对年老的担忧并不真是时光逝去以及那些小征兆（脚趾甲变厚，膝盖嘎吱作响，或者如我刚发现的，从墙头凌空跳下已不再是明智的做法）。事实上，乌云背后都有幸福线。我很高兴地发现，走过工地完全没人冲我吹口哨了（有几年我还天真地认为这是建筑工人的素质普遍提高了，但事实只是他们对我不再感兴趣了）。很多女人都会因更年期而倍受折磨，只有像我这样的人才会因不再腹痛或不再使用卫生棉而如释重负。让人担心的是，如果我们像提托诺斯那样老下去会怎样。

    换一种说法，在西方有两种老人状态。一种是享受着相当健康和富足生活的（当然富足生活的关键是有丰厚的退休金支撑）。另外一种状态是漫长的衰老到死的过程，更多人遭受的是后者。

    上周的新闻形象地展示了以上两种状态。一边是伦敦市中心的一场讨论，“怎样在100岁时依然性感火辣”。这是那种“90如今相当于70”的活动。（坦白说，尽管不太可能，但即便是我能活到100岁，我想我也会找点更好的事儿做，而不是幻想着怎样才能性感。）

    另一边是一系列的电视节目和报道揭露出来的糟糕情况——让人完全不能接受的现象——英国的养老院里正在发生的情况。我想没有人看这些节目而不感到羞耻的。看这些老年人因为没人愿意带他们去厕所而哭；看这些老年人被嘲弄，被虐待，被打，真是糟透了。作为一个历史学家，我猜几百年后，英国在21世纪对待老人的方式会被视为一个污点，就像18世纪时的精神病院一样。肯定会有很多书籍和博士论文分析，为什么会是这种情况。

    阅读养老质量委员会发布的关于较为正规的养老院的报告还是让人颇受启发的。在这里你能看到耸人听闻的标题背后，养老院里日常的现实、冲突。我读到，有一位老妇人已经三周没有洗澡了。三个护工一起把这位老妇人架到了喷头下，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冲澡。也许他们的护理计划有问题，也许他们太忙了以至于没有耐心去哄她。或者当人到90多岁时，只是不想被人打扰。

    看看那些招聘养老院护工的职位描述吧。他们说，我们在寻找一些具有国家职业资格证书的人，他们能让被关照的对象“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尽量实现自理”，“帮助他们确认和选择他们的受助需求”，要“懂得如何让病人或客户不失尊严地受到照看”，“理解他们拥有被尊重的权利”等等。

    这听起来像是在招聘一个时薪6.31英镑的圣人。

    未来会好起来吗？我们只能寄望于此。当多数人都到了年老体衰的时候，我们可能都说不出话来了，就像不死的提托诺斯那样。他对我们这些有悟性的老人来说，应该是一个警示寓言。

    英国广播公司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