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犹二代”走出大屠杀阴影

    灯光变暗前，丽塔·戈尔德贝尔格要求观众举手示意，有多少人像她一样是纳粹大屠杀幸存者的子女。20多人举起了手，他们眼含热泪，在队伍中等待丽塔在新出版的回忆录《祖国：与大屠杀共成长》上签名。看到别人讲出这一代人共同承受的压力，他们松了一口气。

    他们被称为“犹二代”，是父母被纳粹杀害的犹太幸存者的子女。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目击者的经历已渐渐浮出水面，但“犹二代”讲出自己的故事还需要时间。

    不可避免地，他们人格的塑造一直受到父母创伤的影响。有人在沉默中被养大，有人必须面对无法承受的惨痛故事。很少有人觉得，自己可以讲出在大屠杀阴影下成长的生活经历。

    丽塔教会他们如何面对家庭的复杂命运，以及如何斩断与那段残酷历史的牵绊。父母的故事和她自己的回忆在回忆录中交织，道出了这样一个苦涩的事实：苦难并不是她的，却对她的生活造成了毁灭性的影响。难怪许多幸存者的子女选择缄口不言。

    “我从来都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段历史，”丽塔写道，“这比我生命中任何一段经历都让我震惊。”

    丽塔的母亲希尔德是在阿姆斯特丹长大的德国犹太人，她与纳粹大屠杀最著名受害者安妮·弗兰克的妹妹情同姐妹。战争结束后，希尔德的父母双双去世，安妮的父亲奥托也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奥托与年轻的希尔德相依为命，以父女相称，并在后来成了她长女丽塔的教父。

    在这本书中，有太多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鲜为人知的故事。在最艰难的时刻，希尔德还得照顾数以百计幸存下来的瘦弱孩子。在那里，22岁的她结识了瑞士医生马克斯·戈尔德贝尔格，并与其坠入爱河。

    1949年出生在瑞士、在美国长大的丽塔很早就已得知全部真相——也许太早了。

    “有时候我觉得，在我会说话前，就已经从她的乳房中了解所有的故事了。”丽塔写道，“到三四岁时我知道，自己在棚车中捡回一条命纯属偶然。”然而，直到中年，她才意识到，自己和兄弟姐妹们“被不属于我们的记忆纠缠着”。

    彻底的调查是这些“犹二代”回忆录的常见特性，它们往往让被尘封在岁月中的历史重见天日。

    对于幸存者的后代，写下家族的故事并不总意味着宣泄，有时也是难言的痛苦，但它可以帮助“犹二代”找到自己的根。“当你踏上重新发现的旅程，”伦敦的梅丽莎·罗森鲍姆说，“这就像在与纳粹统治的12年之间建起一座桥，回到过去，寻找我们的信念和价值观。”

    在哈佛大学教书的丽塔打算将这本书献给永远不会了解再也无法对历史感同身受的孩子和孙子。“我试图让这些历史的幽灵死灰复燃，”她说，“至少让他们活在子孙后代的想象中。”

    英国《经济学人》杂志2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