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主义”源自法国大革命,又被后世的极端主义者借用。同样导致重大牺牲,以“9·11”事件为代表的现代恐怖主义,与革命中的恐怖主义如何区分呢?
你或许不知道,“恐怖主义”与“恐怖分子”之称始于法国大革命,用于描述那些建立并操作可怕的暴力机器——革命法庭、《嫌疑犯法案》、断头台的“杀人成性者”。设计这些机制的目的,则是以人民的名义反抗暴政、保障自由。“自由或死亡”,雅各宾派在倒台前骄傲地宣称;“你想要一场不死人的革命吗?”罗伯斯庇尔(雅各宾派领袖)如此讥讽道。
法国革命者想不到,自己开创的理念会被百年后的各种极端势力借用。在新书《为恐怖辩护》中,索菲·华尼奇就现代恐怖分子与他们名义上的前辈的区别,提出了多方面见解。他解剖了将法国大革命引向恐怖的公众情绪,提醒读者:这段特殊历史时期应被视为一个“政治实验室”,任何参与者可随意进行有关恐怖主义的起因与结果的极端尝试。
谈到法国大革命与“9·11”事件的联系,华尼奇有言:“革命中的恐怖绝不是今天所说的恐怖主义……将雅各宾派专政时期与‘9·11’事件在精神上划等号,于历史于哲学都是胡诌。”在全书的结论部分,她又重申了这一观点:“2011年9月11日的恐怖暴力既非为平等又非为自由;当然,华盛顿随后发起的反恐战争同样不是为了这些。”
在华尼奇看来,1793年与2001年发生的事件倒也不是全无共同点,那就是法国民众与美国老百姓对“陷入恐惧”的反应,他们都凭着满腔怒火,以正义使者的姿态发动反击。“但不管怎么说,美国人并非生活在一个所有规则都需要摸索的‘基础时代’。”
相反,以著名的《人权宣言》为代表,法国大革命倒是处在“基础时代”。华尼奇认为,革命中出现激进倾向不可避免。按照她的解释,恐怖的实质是“一次神圣的交易,必须有人牺牲,捐出身体与灵魂。在我看来,这是忘却革命必须付出的代价,也是将恐怖埋葬的代价——这种代价是关于精神与政治的,又与不安、冒险、孤注一掷密不可分。”
华尼奇尤其擅长分析典型人物的心理。一方面,丹东(法国大革命温和派领袖,后因与罗伯斯庇尔政见不合被处死)说过,“从何时起,人是绝对可靠、不会犯错误的呢”,为自己在建立恐怖体系过程中所起的作用乞求宽恕。另一方面,圣-茹斯特(雅各宾专政时期领袖,热月政变后与罗伯斯庇尔一同被处死)临刑前一天晚上,指着墙上的《人权宣言》说:“毕竟,那是我写的!”至于罗伯斯庇尔,后人无从得知他是否对恐怖造成的牺牲心存悔恨。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被击碎了下巴而无法讲话,只能挥手示意旁人拿支笔来,没有谁给他。就这样,他将自己的身体与灵魂献给了革命,不论好歹,他都没有回头路可走。
毫无疑问,华尼奇深受左派学者的一贯立场影响。历史学家弗朗索瓦·福雷曾在法国大革命两百周年纪念日前夕尖锐地宣称:“革命完蛋了!”招来一片指责。福雷之后,只把注意力放在1789年宪法(即《人权宣言》),而不是恐怖时代的黑色岁月的史学家们继续受到非议,反对者相信,恐怖在西方民主的建立过程中起到了积极作用。
对恐怖与恐怖主义感到害怕,与拒绝深入思考该话题是两码事。对恐怖与恐怖主义的排斥,也不必与特定政治环境下可能付出的代价相联系。许多投身大革命的人都曾纠结于这些问题,21世纪的我们很难理解他们的想法,试图去理解也不一定让人愉快。即便如此,去“政治实验室”探寻一番仍有必要。就此而言,华尼奇的书是不错的导游图。
□英国《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