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小瞧市场的道德影响力

    市场并不是道德中立的。市场和市场价值扩展到本来不该属于它们的各种领域，可能构成对社会道德的挑战。

    1999年，沃尔玛超市雇员迈克尔·赖斯在帮助顾客搬运货物时意外跌伤，一周后撒手人寰，时年48岁。因为他的死亡，保险公司支付了30万美元费用。

    然而，在这个看似寻常的故事中，最终的受益人并非赖斯的亲属，他们一分钱也没得到，取而代之的是沃尔玛。人们随后发现，沃尔玛为雇员购买了数以万计的同类保险，也就是说，每当有雇员死亡，这家公司都会发一笔小财。这就是“佃农寿险”，亦被称为“归属公司寿险”，企业名义上是为你投保，实际收益却与你没有半点关联。

    迈克尔·桑德尔称，其新著《金钱无法买到的》是对“市场道德底线”的探究。佃农寿险的故事，只是市场价值侵蚀并歪曲行业特性的例子之一。桑德尔指出，寿险的原意是减轻被投保人亲属因死亡而受到的经济创伤，如今却堕落成用他人生命赌博的一种形式。

    这种堕落的另一重表现是“保单贴现”的发展。这类业务起源于为濒临死亡的艾滋病人购买的保险。这类危重患者的寿险非常昂贵，所以发展出这样一种模式：特定的投资者先给患者一笔钱，为他们支付护理费用。患者去世后，就轮到保险公司掏腰包，受益方则是投资人。患者活的时间越长，投资者获得的越少，但多数时候都是后者大赚。

    大多数人对这样的做法表示反感。随着市场思维扩散，道德界限被超越了。正如桑德尔写道：“在过去30年里，市场和市场价值，已经前所未有地支配了我们的生活。”

    桑德尔并非社会主义者，也不反对市场本身。他坦承：“在创造富裕和繁荣方面，没什么比市场机制更成功。”本书关注的亦非2008年的危机以及随后的大萧条，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后果更严重的、集体性道德指南的损失”。“过去30年间发生的最致命变化不是贪欲的膨胀，而是市场和市场价值扩展到了本来不该属于它们的各种领域。”

    《金钱无法买到的》主旨是明确的。这是一部哲理多于辩论的著作，作者只是想阐明一点，即：市场本身是具有道德倾向性或影响力的。过去，许多人将经济视作与道德毫无关系的学科，而且处于“道德真空”地带。桑德尔的书正是对这种观念的全面抨击。

    为此，他系统地搜集证据，反驳“市场与道德无关”的论调。以雇人排队为例，桑德尔将美国国会听证会和免费户外演出并列——在这两个例子里，有钱人都会雇请无家可归者去排队，直到富翁们在开会或演出前现身。这就是公共利益被市场化的鲜活范例，通常导致的结果有两种：一种是过程丧失公平，另一种是对市场经济本身的侮辱。

    另一个案例可以用来归纳全书的核心论点。故事发生在一家日托幼儿园。为了解决家长接孩子迟到的问题，幼儿园引进了对迟到家长除以罚款的制度。结果呢？晚来的家长居然不减反增。他们姗姗来迟，一脸轻松地掏出钞票，罚款变成课后托管费了。幼儿园只好改回原来的做法，家长迟到依旧，显然，市场价值的引入已经破坏了责任观念。

    桑德尔试图让我们相信，市场并不是道德中立的。正如他在本书最后总结的那样：“市场的问题，其实就是我们打算如何共同生活的问题。一个一切都可以买卖的社会真的好吗？某些道德和公共服务，是否应该禁止市场化经营，不容许金钱染指呢？”

    □英国《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