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绿色革命”提前20年,二战或许根本不会发生?
我们通常会把卡路里与营养摄入过量联系在一起,然而在真实的历史中,它大部分时间都是与食物短缺密不可分的。出生于二次大战之后的我们,没日没夜地与肥胖症作斗争,自然不容易意识到,过去的许多冲突都是因为饥饿才爆发。感谢莉齐·克林汉姆最新推出的《战争的滋味》一书,在修正公众对武装冲突成因的理解方面,她下了很大功夫。
精神正常的人,谁会去敬仰希特勒或者裕仁天皇呢?但是,如果战乱果真跟食欲有关,我们就无法轻易让自己远离邪恶。克林汉姆冷静地指出,纳粹德国和日本帝国的扩张欲望,必须被置于特定的世界经济体系下解读,在这种体系中,最重要的商品依然是食物。20世纪前30年间,大英帝国主导着全球自由贸易体制,直到大萧条时期才遭到破坏。而德国和日本之类的后发国家,无法仅凭国内资源保证百姓果腹,它们面临两个选择:按大英帝国的规矩玩游戏——这无异于一种耻辱;或者动用武力,尝试去控制更广阔的领土。
克林汉姆详实地描绘了日本士兵的典型形象——“他们不仅让其他人挨饿,也让自己挨饿”。当年的英美军人记得,日军许多骇人听闻的暴行,起因都是需要从占领区获取给养。他们的结局堪称悲惨,“死于饥饿和相关疾病的日本兵,远远多于死在敌军炮火下的”。
而在欧洲,纳粹德国控制的辽阔疆域中,也有数千万人注定要饱受饥馑之苦。当希特勒选择让谁在这场看不到尽头的持久战中成为牺牲品时,人种因素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影响。我们知道,曾在大萧条时期衣食无忧的犹太富人,被纳粹看作带给日耳曼人痛苦的万恶之源。克林汉姆在她的著作中强调,食物短缺,同样是导致纳粹大屠杀的诱因。
残酷的现实是,以获取食物为目的的侵略战争往往都会失败。德国和日本在二战中劳而无功,被迫退回原先的领土。德国人曾希望乌克兰肥沃的黑土地为他们提供永不枯竭的粮食,实际收获少得可怜。克林汉姆认为,这是因为战争本身往往会打断劳动、收获和交易的链条。即使侵略者不是有意制造饥饿,战争本身也会替他们这样做。在法属印度支那,战争期间有200多万人饿死;而在中国,饥荒夺走的生命可能多达千万之众。
克林汉姆顺带探讨了苏联的情况。莫斯科跟德国和日本相似,拒绝加入英美主导的国际政治经济体系,试图自给自足。只是,斯大林的策略并非扩张领土,而是在国内拓殖,具体来说就是对农业实行“集体化”,国家强制征收,令数以百万计的农民死于营养不良。
在亚洲和欧洲,灾难推动了战后的资源再分配。而在未受战乱波及的美国,繁荣被归功于自由宽松的经济政策。克林汉姆对此未置可否,不过她提醒说,技术因素(农药、化肥、杂交)的贡献也是实实在在的,并且从美国扩散到全世界。从此,大多数人再也不必为了食物打打杀杀——反过来讲,如果“绿色革命”提前20年,二战或许根本不会发生?
问题在于,这种充裕能永远保持下去吗?20世纪后半叶全球人口暴增,意味着更多城市人吃更多肉,这就需要更多粮食,更多土地,更高的生产效率。然而,气候变化和水资源短缺,造成农田的肥力趋向不稳定,各国政府则缺少对潜在危机的认知和对策。
美国人对历史的观察常常以特殊的国内环境为基点,这种环境赋予我们最充裕的资源。可是,一旦预计到今后无法再按习惯养活自己的话,我们该怎样做呢?30年后,假如中国的土地被侵蚀、冰川全都融化,亚洲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战争的滋味》的最大意义就在于以史为鉴,告诫我们对未来可能的粮食短缺做好准备,警惕战争幽灵因此复活。
□美国《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