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只是这个世界的背景噪音

    各种统计数据都显示，暴力行为随着时间推移而减少。然而，事实的复杂性不能用简单的图形、符号加以概括和分析，藏在枯燥数字背后的真相仍需谨慎对待。

    眼见不一定为实

    眼见不一定为实。奥斯陆大屠杀发生后不久，在语言和思想领域造诣深厚的哈佛大学教授史蒂文·平克的新著《唤醒心中的天使》摆到了我的案头。品读这本书期间，叙利亚军队频频对抗议者动武，暴动和骚乱席卷英国，各种谋杀案充斥着报纸版面……但本书作者相信，所有这些暴力事件，只不过是和平的赞美诗背后那不起眼的背景噪音。

    他是对的。谋杀、强奸、虐待儿童乃至夫妻间拳脚相加……所有类型的暴力都比之前少了。冷战结束以来，国际上也已很长时间没有两强相争。平克自觉这部“启示录”会惊天动地，而事实上，他只是将多数历史学家公认的东西又总结了一次而已。

    然而，大多数公众却觉得自己活在空前绝后的暴力年代。旅行者们因为恐怖威胁而不敢搭乘长途汽车，家长害怕恋童癖者拐走自己的孩子而终日战战兢兢。这样一种群体性恐慌，很大程度上是受电影、网络、电子游戏和音乐的影响，因为里面确实充斥着很多血腥和残忍的内容。当某些年轻人叫嚣着“我可以像动物一样，说唱音乐教我这么做”的时候，公众更加畏缩不前。但在平克的书中，他称这种现象为“假装的暴力，不过是说大话而已”。

    只看题名，《唤醒心中的天使》似乎又是一部充斥着唯心论调的书。事实上，这本书不是由带翼的天使，而是由冷静的理性主义者写就的。长达32页的参考书目证明了作者的审慎态度，100多张图表勾勒出暴力程度和控制机制的历史演变。很多图表非常相似：一条从左上到右下的对角线，展示了各类暴力行为都在随着时间推移减少。

    数字不是全部真相

    然而，统计资料也具有欺骗性，平克搜集的大量证据当中，隐藏着某些蛊惑人心的论点。例如，他声称非裔美国人更易有暴力倾向，并且给出了相应的数据，但藏在这些枯燥数字背后的真相却需要谨慎对待。书中还试图将婚姻和人的情绪相联系，想要证明黑人崇尚暴力是因为他们对婚姻缺乏热情：“不当的福利政策促使年轻黑人女性‘嫁给国家’，而不是孩子的父亲。”实际上，这种不顾后果的分析往往会培养危险的偏执和盲从。

    值得注意的是，平克并不重视经济学对暴力问题的相关阐释，所以，他对街头暴力成因和变化趋势的分析存在局限性。上世纪60年代末，未能从经济繁荣中获益的群体因社会不公平而变得焦躁不安，作者却无法解释暴力是如何成为这些人表达愤怒的方式的，写道“当时的大部分城市暴动……与民权运动并无关联”。这显然不够客观，暴动在某种意义上是对民权运动局限性的回应，也就是说，后者并不能解决法律歧视之外的物质不平等问题。

    问题的核心，在于事实的复杂性并不能用简单的图形、符号加以概括和分析。作为反例，书中出现了一种不够严密的论调——暴力和政治人物的智商有关。平克统计了历届美国总统的智商，称“总统的智商指数每上升1点，就有13440人免于在战争中死亡；可以说，肯尼迪、卡特和克林顿这3位总统，使美国远离了毁灭性的战争”。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只能报以苦笑——众所周知，正是肯尼迪将美国带入了越南战争的泥淖。我很想问他，按照这个逻辑，那么艾森豪威尔呢？这位二战后最不好战的总统，是智商高还是单纯地运气好？

    不可否认，《唤醒心中的天使》探讨的主题足够吸引人，但缺陷同样显著。平克希望解释清楚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暴力减少，他的出发点也很有价值——同情心、自制力、道德和理性战胜了我们心中的恶魔；文明的进化，很大程度上归因于技术推动的文化交融和共享，消除了因误解造成的冲突。作者对这个世界满怀爱心，不想用“充满暴力”来定义它，这很好理解，但并不意味着可以用臆断代替事实，过度自信似乎成了他行文时的最大弊病。在笔者看来，本书需要一位更严厉的编辑来化解种种“出格言论”，清除自负色彩的精简版本，一定会更具说服力。

    □美国《华盛顿邮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