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从汽车窗口或电视屏幕上观赏“自然”,觉得十分迷人,觉得那里不是杀或被杀的地狱,而是天堂。但我们知道,这其实只是错觉。
很久以前,所有的人类都生活在野外。后来,他们发明了混凝土,建起了超市,制造出了手机。现在,如果有人在野外生活多年,那一定会成为大新闻。
当然,德国“森林男孩”的经历还有其他令人着迷的地方。他自称“雷(Ray)”,说的是英语。据称,他不仅跟其父亲生活在森林里5年,而且他似乎对此前的生活没有任何记忆。他说自己的母亲死于一次车祸,但不晓得为何跟父亲一起突然遁入荒野。或许,今后几周我们会听到更多的消息。但同时,我们都相信,这个突然出现在柏林的十几岁男孩,肯定有非常奇异的故事要讲。
其实,有关野人和野孩子的故事由来已久。按照故事书上的描述,长期与世隔绝、生活于荒野的人最终可以有两种归宿。他们要么重返社会成为领袖或先知,要么与人类社会格格不入。
在18、19世纪,世人似乎特别渴望听到诸如森林男孩之类的故事,因为这里面或许含有对人类本性是善还是恶的答案。人是生来纯洁无邪,后来沾染上了社会的陋习?抑或恶与生俱来,后来才被我们了不起的文明所驯服?
照理说来,如果能找到未被人类关系玷污的某人,那么也就找到了对此问题的答案。问题是,你只能跟他们为伍,才能发现他们是天使还是恶魔,但这样一来,他们已经跟你这个人类搅在了一起。
到20世纪中叶,世界刚刚经历两次世界大战,人猿杀手理论(killer ape theory)——认为我们人类本质上是侵略性的——开始流行,人类性本恶的观点很容易为人所接受。但是,这似乎并未减弱那些曾与野兽和丛林为伍的人的魅力。或许,如今紧迫的问题跟人类的道德地位无关,更多的是思考:若无文明的缓冲,生活究竟会是怎样。
我们为某人工作,某人又为其他人工作,其他人付给某人钱,某人又为我们提供报酬,这样,我们才能上杂货店买东西。如果我们大家必须直接去找食物,那会怎样?会挨饿吗?还是早就是人的空前大自由?野猪和董事会的阴谋诡计,哪个更可怕?看来我们只是逃避了一种恐怖,而又遭遇了另一种恐怖。
人类利用自身的聪明才智,走出了森林,进入了中央供暖的安全住所。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却变得比生活于森林时更加愚蠢。我们如此善于跟自然打交道,以致我们现在多数人不能真正生活于自然,这不能不说是人类的自我挫败。一个人在森林里生活5年,这听上去似乎是一个难以置信的壮举。不仅如此,当他走出森林时,居然看上去十分健康,身上没有什么异味。
我们告别野外,自我放逐,这个过程产生了一个众所周知的副作用——现在,我们从汽车窗口或电视屏幕上观赏“自然”,觉得十分迷人,觉得那不是杀或被杀的地狱,而是天堂。但我们知道,这只是错觉,那里的环境其实十分恶劣。
□英国《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