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印太战略陷入悖论

    11月，美国防长马克·埃斯珀进行了上任以来的第二次东亚之行。他参加东盟防长非正式会晤，顺访了韩国，举行美韩例行安全磋商会议，还发表了篇幅比较长的声明。

    在东盟防长非正式会晤期间，埃斯珀出席了多轮双边会晤，比如与日本、印度、印尼等国的防长会谈。从这些会晤的通稿中可以看到，五角大楼对印太战略心心念念——几乎与每个国家防长会晤的时候，埃斯珀都会探讨“开放与自由的印太”。

    今年夏天的香格里拉对话会前夕，美国发布了首份《印太战略报告》，印太战略的轮廓浮出水面。那之后，美国防长换人，埃斯珀取代了沙纳汉，但美国的基本战略方向并没发生变化。

    埃斯珀对印太战略的反复强调，从另一个层面折射出，印太战略当前的象征意义大于实质意义，内在支撑结构依然模糊。耐人寻味的是，埃斯珀一路下来强调“美国优先”，让日韩等盟友大幅度增加防务经费，反而导致支撑印太战略的同盟体系遇到了越来越大的挑战。

    埃斯珀被认为是鹰派人物。其实，在本届美国政府中，当前几乎已经很难找到鸽派的影子了，能够进入内阁的高官，应该说都是有共性的。

    这些人有什么共性呢？那就是重视“美国优先”，以更低的成本维持美国的主导地位，追求更具有性价比的美国霸权。从亚太战略到印太战略，都可以视为美国在太平洋和印度洋地区的战略扩张。问题在于，美国政府不愿意支付相应的成本，由此造成了一个“画饼充饥”的悖论：既要维持主导地位，又想让盟友出钱出力。美国整体的战略收缩与印太战略的扩张之间形成了矛盾，怎么去调和这个矛盾？埃斯珀想必很为难。

    第一，美国和东盟的关系“雷声大、雨点小”，美国总统已经连续缺席东盟峰会。

    第二，从重返亚太到构筑印太战略，美国试图“连接两洋”，美日印澳四方的互动越来越频繁，但四方关系依然不稳定，或者说，基于美日印澳的印太秩序还在纸面上。印太战略不只是军事战略，更需要经济秩序的支撑。这种跨越巨大地理空间的秩序需要稳固的支点，更需要资源的投入，谁来承担这方面的成本？至少华盛顿不愿意。

    第三，美国从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退出，印太区域的诸多国家成为美国关税战的对象，这些让印太战略的吸引力大打折扣。印度、泰国、日本等都因为“占了美国的便宜”遭到美方警告或惩罚。美国的印太战略试图朝“冷战化”趋势发展，但在经济彼此依赖程度非常高的世界中，这是难以实现的。

    冷战结束后，体量巨大的单一全球市场形成了，虽然近几年美国不断“退群”，但市场依然是融合的，而不是分裂的。

    印太战略试图构建和夯实美国在东北亚和东南亚的同盟网络，但在美国低投入的情况下，盟友关系呈现松弛的状态。大国的同盟体系需要战略资源背书，不仅需要经济上的让利，也需要安全上的承诺与投入，这是维持大国与小国非对称依赖关系的成本。

    现在的美国不愿意承担这样的成本，要求日韩大幅度增加军费支出。新一轮的防务经费磋商即将开始，美国提出的数额让日韩两国难以承受，但在美日、美韩同盟框架下，两个国家恐怕还是得被“割韭菜”。

    日韩关系也出现了结构性、历史性的变化。7月以来，日韩关系恶化波及到贸易及军事合作领域，韩国一度拒绝续签日韩《军事情报保护协定》，埃斯珀在两次东亚之行期间都有意撮合日韩，强调了这个协定的重要意义。埃斯珀在与日本防卫大臣会晤时，强调日美关系是印太地区和平、安全、繁荣的基石，但美日关系近来出现松懈的趋势，日本首相安倍一直推动日本的“国家正常化”。美国反复向韩国施压，督促首尔加入印太战略，但韩国态度暧昧——印太战略具有明显的针对性，加入其中，无疑会大大削弱韩国本来就比较局促的外交自主空间。

    世界和东亚秩序正经历百年变局，谋求和平与发展依然是主流。通过两次东亚之行，埃斯珀应该对此体会颇深。

    作者是吉林大学公共外交学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