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四天就有一人自杀
压力山大“屠杀”法国警察
综合编译 袁野
青年参考
（
2019年04月18日
01
版）
“这是一场大屠杀”
4月7日，人们找到了克里斯托弗的尸体。法国《巴黎人》报称，法国奥克西塔尼大区的这位警察失踪一周后，人们发现他在镇外的一棵树上悬梁自尽。在那之前，他曾表现出“异常行为”：49岁的他报告称，自己遭受着“心理困扰”，为此接受了几周治疗。
克里斯托弗被发现的前一天，女警玛吉·比斯库普斯基将警车停在巴黎西北部的郊区，举起配枪饮弹身亡。36岁的她有两个孩子，近来夫妻关系变得紧张。警方通过手机定位进行搜寻，才找到了她的遗体。
接连发生的警察自杀事件，再度刺激了法国民众紧张的神经。据《巴黎人》报道，截至4月8日，2019年该国自杀的警察已增至24人，平均每4天就有一名警察自绝生命，创下近年来的最高纪录。“照这个速度继续下去，年底前将有100名警察寻短见，相当于摧毁了一座警察局。”4月12日，法国警察工会组织“警察总联合会”副秘书长丹尼尔·查尔麦特对法国《费加罗报》说。
多年来，法国一直试图解决警察自杀这个悲剧性的难题，但效果不彰。法国参议院2018年6月的报告显示，该国警察自杀率比一般人群高36%；过去25年中，有1133名法国警察自杀身亡，平均每年45人。法国BFMTV电视台指出，目前最悲惨的年份是1996年（70名警察自杀身亡），但2019年可能打破这一纪录。
“每4天就有一名警察自杀，这太过分了！”法国民主工会联合会发言人丹尼斯·雅各布说。法国UNSA警察联盟的发言人托马斯·图森对媒体直言：“这是一场大屠杀。”
“10天内他至少加了30个小时班”
比斯库普斯基在巴黎当夜班巡警，她的自杀让很多人意外，因为在与警察自杀现象进行斗争的社会运动中，她曾是一位榜样人物。“她总是很开朗，从来不会愁眉不展，你可以百分百依赖她。”比斯库普斯基的同事和好友威廉·勒博在悼念活动中告诉“德国之声”电台。数百名民众手持白玫瑰在巴黎悼念比斯库普斯基，一些人身穿印有她照片的T恤衫。
“我失去了良伴，所余唯有空虚。我很想念你，我们爱你！”勒博在演讲中情绪激动起来，边说边擦拭泪水。现场掌声雷动，人们唱起法国国歌《马赛曲》。
比斯库普斯基和勒博十分亲密，她在短信中向他告别。“看到那条信息时，我不肯相信。我想，‘不，不会是玛吉’。”勒博说，他立即叫了救护车，但为时已晚。
两人不仅是亲密的同事，还常年一起为警察日益恶化的工作条件疾呼。勒博认为，恶劣的环境正是造成比斯库普斯基自杀的元凶之一。“我们的警车已经跑了几十万公里，再也跑不快了。”他说，“对讲机经常出毛病。”
法国警察的自杀率为何如此之高，人们很难得出确切结论。法国《电报》报称，法国国家医学科学院2010年的研究指出，职业危害、家庭失和、健康恶化、瘾症和经济压力等诸多因素可导致抑郁和自杀，但警察工会相信，沉重的工作压力很可能是罪魁祸首。
“警察面临的压力毋庸置疑。他们每天都要面对社会的敌意、等级的压力，还得连续执勤，常常无法休息。”工会组织“选择警察”在声明中称。
法国警察苦于加班和不规律的作息，每5周才能休一个周末，无薪加班、低薪夜班是家常便饭。好不容易熬过恐怖袭击引发的“紧急状态”，“黄背心”的示威又不期而至，让警察们继续疲于奔命。
“一个月里，我只有3天见到了丈夫。”一位“警嫂”在4月6日的悼念活动中说，“10天内他至少加了30个小时班。”《法国参考》报称，仅在2017年，全法警察就至少无偿加班了2300万个小时。
警务装备和警察们一样疲惫不堪。据BFMTV电视台报道，10%的警车车龄超过10年，车载报警器已经报废。许多警察局建筑破旧，所用的电脑“老得掉牙”。
警察和家属被威胁、辱骂
“德国之声”记者本想跟着勒博乘车在郊区巡逻，但勒博警告说这很危险。“像这样的郊区是无法无天的地方。一些居民很讨厌警察，看到我们就会攻击，朝我们扔石头、吐痰。我们不能住在自己工作的区域，否则对我们和家人都太危险了。”
法国智库“GEFIRA”记录了近年来的上百起袭警事件。2018年4月，两名巡警在巴黎郊区发现一群行迹可疑者，上前检查时，对方突然拔出一把日本刀“迎接”。当年6月，一名警察拦下一群骑摩托的“飞车党”，结果被这伙人包围，遭到雨点般的石块和瓶子袭击。这名警察靠催泪瓦斯且战且退，好不容易坚持到增援部队赶来。在马恩河畔，大约50名暴徒经常袭击当地警察局，每一次都用燃烧弹点燃汽车。类似的事件遍布全法。
“哪怕待在警察局里，执法人员都觉得不够安全，因为警察局就像敌对环境中的孤岛。警员的生命和健康每天都暴露在危险之中，他们要面对被殴打、伤害甚至杀害的风险，拔枪前还必须三思，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开枪就得上法庭……严格的禁令限制警员自卫，将他们推到了心理承受能力的极限。”GEFIRA写道。
警察家属同样承受着压力。《费加罗报》报道称，“黄背心”运动爆发以来，被威胁和侮辱已成为警察家属们的日常。
“你不明白。这就像内战。”警察工会发言人珀赖因·沙利告诉该报，“黄背心”将执法力量消耗得“筋疲力尽”，“反警察的仇恨”在警察家庭中制造着恐惧。
“我不得不删除我的脸书帖子‘我支持防暴警察’和‘我支持蓝背心’（法国警察为改善工作环境而进行的抗议）。”艾米丽对《费加罗报》说，“知道我儿子是警察之后，同事们开始侮辱我，说我的孩子是臭屎蛋、狗腿子。”有些人在网上曝光警察的个人信息和家庭住址，煽动别人“采取行动”。脸书为此聘请专人，处理这些威胁和侮辱言论。
骚扰的范围逐渐扩大。沙利表示，警察工会准备向教育部长致函谴责校园霸凌，因为警察们的孩子受到了嘲笑和侮辱。
政府没能阻止警察自杀
阿诺是法兰西岛大区的一位警察，在20年的职业生涯中，他有17名同事自杀。2019年年初至今，该大区已有9名警察自杀身亡。“长期缺乏重视、灾难性的管理、极度疲劳、等级制度僵硬。”阿诺对BFMTV列出了他眼中的问题所在，“我们无法调和工作与私人时间，每一天都过得天旋地转，十几名同事因为这些寻了短见……这20年里，不合理的事情我见得太多了。”
然而，政府对这样的指责并不认同。“德国之声”报道称，法国政府表示，警察自杀不见得是工作条件所致。但为阻止更多悲剧上演，政府采取了一些行动。
2018年5月，时任内政部长杰拉尔·科伦布启动了警察自杀预防计划，承诺为警察提供更多支持。作为计划的一部分，为警方服务的心理学家从50人增加到89人。不过，这89人服务的是12万名法国警察。
警方人力资源主管杰拉尔·克里希告诉“德国之声”，警方已开始减轻人手压力，未来4年，警察队伍将增员7500人。
此外，警察们将获得个人储存柜，用于在下班后收起武器，以防他们在家中用配枪自杀。《电报》报道称，政府承诺拨款9亿欧元，到2020年底前彻底改造警察局、宪兵营，2019年交付6000辆新警车。内政部还答应考虑改变警察的工作时间，以促进“工作和生活取得平衡”。
但继续走高的自杀数字表明，政府的计划失败了。“我们注意到，政府采取的行动不足以阻止自杀。”“选择警察”声明称。
勒博认为政府做得还不够好。“如果我们的政府能照顾好人民，我们就不必为改善工作条件而战，玛吉也会活得好好的。”他说。
勒博想要继续挚友的斗争，为警察权益而高呼，只有这样，挚友的死才有价值。
“这是一场大屠杀”
4月7日，人们找到了克里斯托弗的尸体。法国《巴黎人》报称，法国奥克西塔尼大区的这位警察失踪一周后，人们发现他在镇外的一棵树上悬梁自尽。在那之前，他曾表现出“异常行为”：49岁的他报告称，自己遭受着“心理困扰”，为此接受了几周治疗。
克里斯托弗被发现的前一天，女警玛吉·比斯库普斯基将警车停在巴黎西北部的郊区，举起配枪饮弹身亡。36岁的她有两个孩子，近来夫妻关系变得紧张。警方通过手机定位进行搜寻，才找到了她的遗体。
接连发生的警察自杀事件，再度刺激了法国民众紧张的神经。据《巴黎人》报道，截至4月8日，2019年该国自杀的警察已增至24人，平均每4天就有一名警察自绝生命，创下近年来的最高纪录。“照这个速度继续下去，年底前将有100名警察寻短见，相当于摧毁了一座警察局。”4月12日，法国警察工会组织“警察总联合会”副秘书长丹尼尔·查尔麦特对法国《费加罗报》说。
多年来，法国一直试图解决警察自杀这个悲剧性的难题，但效果不彰。法国参议院2018年6月的报告显示，该国警察自杀率比一般人群高36%；过去25年中，有1133名法国警察自杀身亡，平均每年45人。法国BFMTV电视台指出，目前最悲惨的年份是1996年（70名警察自杀身亡），但2019年可能打破这一纪录。
“每4天就有一名警察自杀，这太过分了！”法国民主工会联合会发言人丹尼斯·雅各布说。法国UNSA警察联盟的发言人托马斯·图森对媒体直言：“这是一场大屠杀。”
“10天内他至少加了30个小时班”
比斯库普斯基在巴黎当夜班巡警，她的自杀让很多人意外，因为在与警察自杀现象进行斗争的社会运动中，她曾是一位榜样人物。“她总是很开朗，从来不会愁眉不展，你可以百分百依赖她。”比斯库普斯基的同事和好友威廉·勒博在悼念活动中告诉“德国之声”电台。数百名民众手持白玫瑰在巴黎悼念比斯库普斯基，一些人身穿印有她照片的T恤衫。
“我失去了良伴，所余唯有空虚。我很想念你，我们爱你！”勒博在演讲中情绪激动起来，边说边擦拭泪水。现场掌声雷动，人们唱起法国国歌《马赛曲》。
比斯库普斯基和勒博十分亲密，她在短信中向他告别。“看到那条信息时，我不肯相信。我想，‘不，不会是玛吉’。”勒博说，他立即叫了救护车，但为时已晚。
两人不仅是亲密的同事，还常年一起为警察日益恶化的工作条件疾呼。勒博认为，恶劣的环境正是造成比斯库普斯基自杀的元凶之一。“我们的警车已经跑了几十万公里，再也跑不快了。”他说，“对讲机经常出毛病。”
法国警察的自杀率为何如此之高，人们很难得出确切结论。法国《电报》报称，法国国家医学科学院2010年的研究指出，职业危害、家庭失和、健康恶化、瘾症和经济压力等诸多因素可导致抑郁和自杀，但警察工会相信，沉重的工作压力很可能是罪魁祸首。
“警察面临的压力毋庸置疑。他们每天都要面对社会的敌意、等级的压力，还得连续执勤，常常无法休息。”工会组织“选择警察”在声明中称。
法国警察苦于加班和不规律的作息，每5周才能休一个周末，无薪加班、低薪夜班是家常便饭。好不容易熬过恐怖袭击引发的“紧急状态”，“黄背心”的示威又不期而至，让警察们继续疲于奔命。
“一个月里，我只有3天见到了丈夫。”一位“警嫂”在4月6日的悼念活动中说，“10天内他至少加了30个小时班。”《法国参考》报称，仅在2017年，全法警察就至少无偿加班了2300万个小时。
警务装备和警察们一样疲惫不堪。据BFMTV电视台报道，10%的警车车龄超过10年，车载报警器已经报废。许多警察局建筑破旧，所用的电脑“老得掉牙”。
警察和家属被威胁、辱骂
“德国之声”记者本想跟着勒博乘车在郊区巡逻，但勒博警告说这很危险。“像这样的郊区是无法无天的地方。一些居民很讨厌警察，看到我们就会攻击，朝我们扔石头、吐痰。我们不能住在自己工作的区域，否则对我们和家人都太危险了。”
法国智库“GEFIRA”记录了近年来的上百起袭警事件。2018年4月，两名巡警在巴黎郊区发现一群行迹可疑者，上前检查时，对方突然拔出一把日本刀“迎接”。当年6月，一名警察拦下一群骑摩托的“飞车党”，结果被这伙人包围，遭到雨点般的石块和瓶子袭击。这名警察靠催泪瓦斯且战且退，好不容易坚持到增援部队赶来。在马恩河畔，大约50名暴徒经常袭击当地警察局，每一次都用燃烧弹点燃汽车。类似的事件遍布全法。
“哪怕待在警察局里，执法人员都觉得不够安全，因为警察局就像敌对环境中的孤岛。警员的生命和健康每天都暴露在危险之中，他们要面对被殴打、伤害甚至杀害的风险，拔枪前还必须三思，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开枪就得上法庭……严格的禁令限制警员自卫，将他们推到了心理承受能力的极限。”GEFIRA写道。
警察家属同样承受着压力。《费加罗报》报道称，“黄背心”运动爆发以来，被威胁和侮辱已成为警察家属们的日常。
“你不明白。这就像内战。”警察工会发言人珀赖因·沙利告诉该报，“黄背心”将执法力量消耗得“筋疲力尽”，“反警察的仇恨”在警察家庭中制造着恐惧。
“我不得不删除我的脸书帖子‘我支持防暴警察’和‘我支持蓝背心’（法国警察为改善工作环境而进行的抗议）。”艾米丽对《费加罗报》说，“知道我儿子是警察之后，同事们开始侮辱我，说我的孩子是臭屎蛋、狗腿子。”有些人在网上曝光警察的个人信息和家庭住址，煽动别人“采取行动”。脸书为此聘请专人，处理这些威胁和侮辱言论。
骚扰的范围逐渐扩大。沙利表示，警察工会准备向教育部长致函谴责校园霸凌，因为警察们的孩子受到了嘲笑和侮辱。
政府没能阻止警察自杀
阿诺是法兰西岛大区的一位警察，在20年的职业生涯中，他有17名同事自杀。2019年年初至今，该大区已有9名警察自杀身亡。“长期缺乏重视、灾难性的管理、极度疲劳、等级制度僵硬。”阿诺对BFMTV列出了他眼中的问题所在，“我们无法调和工作与私人时间，每一天都过得天旋地转，十几名同事因为这些寻了短见……这20年里，不合理的事情我见得太多了。”
然而，政府对这样的指责并不认同。“德国之声”报道称，法国政府表示，警察自杀不见得是工作条件所致。但为阻止更多悲剧上演，政府采取了一些行动。
2018年5月，时任内政部长杰拉尔·科伦布启动了警察自杀预防计划，承诺为警察提供更多支持。作为计划的一部分，为警方服务的心理学家从50人增加到89人。不过，这89人服务的是12万名法国警察。
警方人力资源主管杰拉尔·克里希告诉“德国之声”，警方已开始减轻人手压力，未来4年，警察队伍将增员7500人。
此外，警察们将获得个人储存柜，用于在下班后收起武器，以防他们在家中用配枪自杀。《电报》报道称，政府承诺拨款9亿欧元，到2020年底前彻底改造警察局、宪兵营，2019年交付6000辆新警车。内政部还答应考虑改变警察的工作时间，以促进“工作和生活取得平衡”。
但继续走高的自杀数字表明，政府的计划失败了。“我们注意到，政府采取的行动不足以阻止自杀。”“选择警察”声明称。
勒博认为政府做得还不够好。“如果我们的政府能照顾好人民，我们就不必为改善工作条件而战，玛吉也会活得好好的。”他说。
勒博想要继续挚友的斗争，为警察权益而高呼，只有这样，挚友的死才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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