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办公室里的那个“异类”吗

    职场上的“兄弟文化”

    美国皮克斯动画公司的作品往往是轻松温馨的“合家欢”类型，鲜少涉猎社会问题。但不久前，该公司发布了一部关于职场文化多样性的短电影，并出人意料地赢得一片叫好声。

    据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这部名为《金银丝》的短片时长9分钟，自2月4日发布以来，目前在YouTube上的播放量已近900万次。主角名叫金银丝，是个会走路、会说话的粉红色纱球，具有明显的女性特征。金银丝渴望在一家名为B.R.O.的公司大展拳脚，但除了她之外，公司里全是男性。他们彼此以“兄弟”相称，在办公室里毫不避讳地大声讲粗俗的笑话，聊天的话题永远是健身、足球或拳击，下班时成群结队地离开，一起泡酒吧、吃烧烤。

    当金银丝兴高采烈地来到办公室时，原本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男同事们不知道怎么跟她打交道，只能沉默以对。他们在会议中无视她的存在，在办公室里继续讲荤段子、聊足球，下班后聚会也不叫上她，把她当成空气。显然，同事们跟她不太合拍。

    短片的编剧和导演克里斯汀·莱斯特坦言，该片灵感源于她在动画行业的亲身经历。刚入行那会儿，她是办公室唯一的女性，因此，她强迫自己变成“兄弟”。“当时，我宁愿改变自己也不想被孤立。”莱斯特说，她执导的这部影片是在嘲讽“兄弟文化”——在以男性员工为主的科技、金融和电子竞技等领域，办公室氛围十分“直男”；任何与他们不一样的人都会备感压抑，尤其是女性。

    更糟糕的是，排挤可能演变为性别歧视甚至性骚扰。据BBC报道，以男性员工为主的美国硅谷就是性别歧视的重灾区，科技巨头优步（Uber）更是“兄弟文化”的大本营。根据2016年的一项调查，在硅谷工作的女性有60％经历过性骚扰，有87％遭受或经历过男同事的歧视言论。2017年2月，优步工程师苏珊·福勒尔公开指责公司“厌女症”盛行，并得到了大批女同事声援。针对职场歧视的诉讼纷至沓来，420名女员工和少数族裔员工将优步告上法庭。2018年3月，优步宣布支付1000万美元“和解费”，以求息事宁人。

    电子竞技行业也不乏此类新闻。2018年11月，世界上最受欢迎的电子游戏之一“英雄联盟”的开发者美国拳头游戏公司被女性员工告上法庭。该公司女性常常遭到男同事骚扰，薪酬也低于男性。

    据美国《洛杉矶时报》报道，这些公司充斥着“兄弟文化”。公司内部甚至有人群发邮件评选“最火辣性感的女员工”，还有帖子公开称某位女员工“容易得手”。女员工经常受到主管言语贬低，赤裸裸的性骚扰也屡见不鲜。

    在北京一家著名会计师事务所工作的于小姐对《青年参考》表示，她的公司多少存在这种“兄弟文化”，但并不像西方媒体说的那么严重，她更愿意称之为“狼性文化”。“在我们公司，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于小姐笑道。但她表示，这并非男同事故意“排挤女性”，而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一切以效率为先，无暇“怜香惜玉”。

    于小姐的性格十分“爷们儿”。她与男生们“称兄道弟”，最喜欢的昵称是“四哥”，微信上也自称“公子”。她否认这是她的职场生存之道。“部门的女性个个都是‘女汉子’，干起活儿来比男的还拼、还狠。”她说。

    歧视源于对“同质化”的追求

    加妮斯·查卡利用午饭时间招待了一位从郊区远道而来的好友。由于回来的路上堵车，她到办公室的时间比规定时间晚了5分钟。“主管盘问了我很多问题，最后我只能留下来加班。”她对BBC说，“但是，如果我说我是带孩子去医院了，迟到5分钟可能根本不是问题。”

    不过，那会儿查卡还没有孩子。那是10年前的事情，她当时在一家墨西哥公司从事人力资源工作。她说，在美国和墨西哥的不少公司里，有孩子的同事能获得优待，单身或没有孩子的员工很难请假照顾家人，或者经常被安排出差。“他们想当然地认为，你可以放弃工作之外的一切，对世界了无牵挂。实际上，作为单身人士，生活成本更高昂，你必须独自处理所有事情。一旦出现问题，你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BBC指出，很难用具体数据证明单身人士在职场中面临的“间接歧视”，但根据2017年一项针对2.5万名英国员工进行的调查，年龄在28至40岁之间、没有孩子的女性中，有三分之二的人感到“工作时间更长”。

    纽约大学社会学教授埃里克·克林南伯格对欧洲和美国的数百名单身人士进行了调查。“人们普遍认为，光棍儿就该是公司里任劳任怨的老黄牛。无数职场人士对我抱怨说，主管以为他们无论是深夜还是周末都可以随时接受任务，只因为他们没有孩子或配偶。”克林南伯格说，“还有几个女性告诉我，她们应得的加薪被取消了，因为管理者认为她们不像非单身同事那样需要多赚钱。”

    这种对单身人士的成见被称为“单身歧视”，与“兄弟文化”一样，都是职场歧视的表现。针对“异己者”的歧视还有很多。

    据《日本经济新闻》报道，在加班文化根深蒂固的日本，准点下班的人会遭到同事们的排挤。哪怕你已经完成了所有任务，也必须留在单位跟大家一起坚持到最后。下班后不去居酒屋和同事们联谊也是一种“罪过”，等于表明自己“不合群”。

    在美剧《老友记》中，我们也能见到追求职场“同质化”的迹象。主角瑞秋发现，无论是男是女，她的同事们全都抽烟，而且会在抽烟时聊很多平常绝口不提的“内部消息”。因此，瑞秋忙不迭地练习抽烟，结果痛苦不堪。

    BBC指出，这些形形色色的歧视都来源于对于“同质化”的追求。这是“部落主义”的残余：当所有人的外表、话语、行为、思想都如出一辙时，会创造一个类似“回音室”的环境。当“同质性”不断加强时，身处其中的人会感到越来越安全、舒适。这种自我强化的过程其实是一种恶性循环。

    在短片《金银丝》中，B.R.O.公司的“月度最佳员工”墙上张贴的所有照片都是白人男性，他们咧嘴而笑，露出八颗牙齿，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金银丝不得不强迫自己适应“模具”：她脱下艳色的裙子，换上沉闷的西装，在会议上爆粗口，假装对拳击感兴趣。她由内而外地改变自己，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合群，能跟周围的“钢铁直男”们打成一片。只是，在酒吧一顿猛灌之后，金银丝常常呕吐不止，宿醉难当。

    BBC表示，无论对雇员还是雇主而言，追求职场同质性弊大于利。研究证明，与同质化的团队相比，成员更多样化的团队更具有创造力和决策力，更容易取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