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面临“来自边缘地带的革命”

    前不久，意大利副总理、内政部长萨尔维尼在访问波兰时语惊四座。他提议意波两国建立“欧洲之春”，以抗衡“法德轴心”，在欧洲大陆建立“更加平衡的体系”。萨尔维尼上任后不断搞串联，希望就移民问题组建反对布鲁塞尔的同盟。在此之前，他就一直强烈反对欧盟的难民分配方案，拒绝难民进入意大利，批评法国总统马克龙“反对自己的人民”。

    萨尔维尼的“欧洲之春”其实是欧盟之冬。由此，人们更清晰地看到了“本土主义的欧洲”与“欧洲主义的欧洲”之间的分裂。

    围绕难民问题，欧盟内部早已沸反盈天。随着中东欧国家如匈牙利、波兰等纷纷加强边境管控，从土耳其经过巴尔干半岛进入欧盟的通道基本被关闭。由此带来的连锁反应是：意大利、西班牙变成了偷渡者和难民进入欧盟的主要途径，地中海的波涛吞噬了越来越多的生命。2018年年底，西班牙的海上搜救机构发现了11具尸体，其中包括一名孕妇。

    难民问题让欧盟不得不正视自己的身份。欧盟不仅是大西洋共同体的一部分，也是地中海世界的一部分。虽说在二战之后，欧洲走向了联合，强化了大西洋共同体的身份，但地中海南岸的国家与欧洲的联系从来没有中断。

    2015年至今，布鲁塞尔敞开大门，上百万人涌入欧盟。中东欧国家最先出现反弹，原因是简单而粗暴的。历史上，欧洲的边界位于莱茵河，中东欧是帝国争夺的地方；这片土地的身份很大程度上是被外界赋予的。冷战结束，中东欧通过加入欧盟获得了欧洲人的身份。可好景不长，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欧元区及欧盟的吸引力持续下降，尤其是难民潮的爆发，让中东欧国家觉得“欧盟成员国”这个身份成了累赘。英国脱欧的同时，中东欧国家事实上也在“脱欧”，不愿意继续为布鲁塞尔的决策付出成本。

    中东欧国家“造反”倒也有情可原，它们毕竟是后来者。意大利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作为欧盟的创始成员，意大利曾是欧洲一体化最铁杆的支持者。2002年1月1日欧元开始流通的时候，很多意大利人排队守在取款机前，希望第一时间拿到这“神奇的货币”，也希望借助欧元解决意大利的通胀痼疾。2008年金融危机，意大利遭受重创，在紧缩的压力下付出了巨大的成本。正是从那时起，亚平宁半岛的民粹主义情绪被点燃并成为一股政治力量，及至2018年大选，“五星运动”终于成为多数党，登堂入室，极右翼和极左翼“围剿”了中间党派。

    不到一年，意大利从欧盟的核心国家变为欧盟的反叛者，与法德轴心代表的欧洲主义运动渐行渐远。在移民问题上，萨尔维尼掀起的“革命”甚至延烧到了德国，他径直去与德国内政部长会晤，把总理默克尔晾在了一边。同样是在过去的一年里，德国极右翼的选择党上升为议会第三大党，在地方选举中大有斩获；法国的“黄背心”运动迟迟不见消退的迹象……

    2019年，布鲁塞尔及法德轴心面临来自欧盟“边缘地带”的革命，从英国到意大利，再到中东欧，萨尔维尼口中的“欧洲之春”未必会缔造一个与布鲁塞尔处处对着干的政治实体，却真切地改变了欧洲政治的话语结构。若是回到四五年前，萨尔维尼的言论无疑是“大逆不道”的，但现在，马克龙、默克尔越来越像欧洲人熟悉的陌生人。

    萨尔维尼们对难民关闭大门的确能激发本国的民粹主义，但还是难以解决问题。南欧国家尤其是意大利从来都是地中海世界的一环，自我封闭或鸵鸟心态解决不了积聚起来的危机。欧洲之春带来的结果是什么？可能就像《权力的游戏》里的那句台词：凛冬将至。

    作者是吉林大学公共外交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