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波兰博弈，谁占理？

    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欧洲联盟一次又一次成为国际新闻中的悲剧角色，频频为全世界提供不那么美好的谈资。这群“老大帝国”沉浸在旧时代的迷梦里，抱持着理想主义到有些“滑稽”的目标，不时陷入捉襟见肘的窘态，活像21世纪的“孔乙己”。

    如今，欧盟似乎又要被嘲笑了。“又有成员国要脱欧了！”这个消息是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透露的。这回，退出欧盟的可能恰恰是他的祖国波兰。

    欧盟和波兰的对峙几近剑拔弩张。华沙一心推动“司法改革”，将最高法院法官的退休年龄从70岁下调至65岁，生生逼退了四成现任法官；此外，执政党可以干涉法官的任命。

    这些举动在波兰国内引发抗议，欧盟不会袖手旁观。早在去年12月，欧盟委员会就以“司法改革”违反法治原则为由，对华沙实施了史无前例的制裁，即建议启动《里斯本条约》第七条，情况最严重时可能剥夺波兰在欧盟的投票权。今年9月底，欧盟将波兰诉至欧洲法院。10月，欧洲法院责令波兰政府立即暂停对该国司法系统的改革。

    波兰亦态度强硬，强调自己有权对本国司法系统进行调整，称司法改革旨在“强化民主规范”，而非侵犯法治原则，进而批评欧盟的举动“纯粹出于政治目的”。

    如何评断欧盟和波兰的连环冲突？

    欧盟这几年的许多主张带有浓厚的意识形态色彩，有些“爱心泛滥”，尤其是敞开大门欢迎难民的决定，让社会严重撕裂。波兰等东欧国家强硬地反对接收难民，甚至不惜“怒怼”欧盟，获得了非常多的叫好声，不少人觉得波兰等国才“正常”，而布鲁塞尔简直是“圣母”。

    相比有意识地摒弃民族主义、推崇多元主义的西欧国家，东欧诸国因独特的历史、地缘、宗教和社会结构原因，拥抱种种后现代性概念的步伐远远落在了西欧后面，对大规模涌入的“异质人群”多有抵触，对捍卫国家主权和传统生活方式动力十足，因此更容易获得其他民族主义者的共鸣，毕竟，不是哪里都像西欧这样热衷于区域一体化。

    这种观感不可避免地延伸到波兰与欧盟新一轮的博弈中。一些人觉得欧盟“动机不良”，波兰民众的示威则是反对党的阴谋诡计。但实事求是地讲，看看波兰“司法改革”的具体情况，我们还是可以得出基本结论：担心并不多余，华沙当局的真实动机的确存疑。由此一斑窥豹，波兰乃至不少东欧国家发生“倒退”的危险，不是不存在。

    目前的东欧各国政权，大多属于“第三波民主化浪潮”的产物，西方式的民主政体在这里扎根不到30年。东欧的宗教氛围、阶级结构乃至社会心理都迥然不同于西欧。熟悉历史的人不会忘记，东欧的广大农村封闭、保守，在历史上甚至以迫害犹太人闻名。时至今日，这里仍是孕育民粹主义和种族主义的肥沃土壤。

    布鲁塞尔的官僚们没有那么正气凛然，他们的价值观不乏陈腐虚伪，政策更是漏洞百出；两相对比，东欧国家更显“生机勃勃”。但这些并不能为后者的所作所为提供合法性背书。人们注意到，越来越多的极右翼言论出现在东欧的舆论场中，一些政治人物公开发表种族主义言论，甚至尝试让纳粹脱罪，这些都是可怕的信号。

    吉普赛人、穆斯林、犹太人和其他少数族裔都有理由对东欧的未来表示担忧，因为他们的祖辈有过不幸的遭遇。今天的波兰和东欧国家诉诸的东西，比如民族主义、“本国优先”甚至威权主义等，其实都在欧洲出现过，酿成了现代史上规模最大的种族清洗事件之一。可以说，正是基于对过去的反思，欧盟才抛弃了旧价值观并防微杜渐。

    欧盟的盟歌《欢乐颂》虽被无数人解构，但始终富有感召力。“罗马”固然衰朽，但历史的列车不能逆行。欧盟与波兰之争，从另一个维度上昭示着这个价值观联盟存在的意义。

    作者是中国人民大学政治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