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饮食怎样在德国走红

    从历史角度看，欧美各国对天然饮食的推崇是对工业化的“应激反应”。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德国，这股潮流更是被当权者操弄，被附加上种族主义和战争策略的色彩。

    人们对天然饮食的推崇经常被认为是21世纪的特色。但是，作为一个和政治乃至种族主义藕断丝连的概念，天然饮食有时会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在故纸堆中现身。今天的人们不甚了解的一个事实是：20世纪上半叶，纳粹德国对天然饮食尤其热衷。

    即便是在二战爆发后，“第三帝国”仍然在自己统治的土地上不遗余力地宣扬天然饮食的好处。1942年的一张招贴画上，“让我们的饮食尽可能天然”的口号赫然在目；另一张海报上，身为素食主义者的阿道夫·希特勒手擎旗帜，要“守护雅利安民族的健康”。

    为种族优越论背书

    在德国，对天然饮食的提倡可以上溯到19世纪，并在20世纪30年代纳粹党执政后被推向巅峰。美国华盛顿大学历史学教授科琳娜·特雷特尔在接受澳大利亚广播公司采访时表示，人们对天然饮食的看法因文化背景而异，对纳粹来说，这股潮流包含双重诉求。

    首先，纳粹政权关注“雅利安人的身体素质”，要求德国民众选择“更健康的生活方式”。如此一来，天然食品就成了种族优越论的支柱。希特勒及其追随者认为，多吃天然食品，少吃精制糖和其他加工食品，是促进人种素质提高的必要条件。

    英国纽卡斯尔大学研究员萨莎·戴维斯指出，天然饮食助长了德国人的民族主义。在他们看来，“天然”与“血液和土壤”的概念相通，而后者是纳粹时期的流行观念——从雅利安人的土地中生长出来的食品，比进口食品和加工食品品质更好。

    服务于战时经济政策

    纳粹德国动用国家权力推广天然饮食，也有现实主义的考量。

    民众饥肠辘辘时，他们往往会质疑政权的合法性甚至掀起暴动。“饥饿是令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失败的重要原因，经历过那段时期的纳粹高层就此总结出一大教训，那就是无论如何也得确保后方的民众吃饱喝足。”特雷特尔解释道。

    从1915年开始，缺粮就成了让德国人最头疼的事。到1917年，土豆和面包都成了小偷的目标。此前从未抗议的人走上街头，酿成了不可收拾的危机。因此，当战争再次爆发，如何确保国民在外援断绝的前提下情绪稳定，让柏林当局费尽心机。

    “不只是希特勒，很多右翼德国人有这么一种观念：一战时期，威廉皇帝领导的德国政府垮台是因为后方动荡，而后方动荡是因为百姓没吃饱。”戴维斯说。因此，通过自给自足的方式生产更多天然食品，被视为德国在下一场战争中报仇雪恨的关键。

    不使用人工添加剂或拒绝加工食品被认为更健康，而且更划算。事实上，德国在二战期间的后勤工作确实做得比一战时好。随着时间推移，本地捕捞的鱼类取代了进口肉类，全麦面包取代了精制白面包，夸克奶酪（一种软质鲜奶酪）取代了黄油……当权者对“自给自足”和“勤俭节约”的强调，卓有成效地推动了天然饮食的普及。

    工业化进程的副产品

    名厨皮特·埃文斯曾在一部关于饮食文化的纪录片中提到，天然饮食一度号称包治百病，曾有人试图用它帮助自闭症患者复原。这种想法如今看起来很不靠谱，但反映了20世纪前期普遍存在于欧美各国的、对不良饮食习惯影响公共卫生的焦虑。

    个人健康上升为社会性问题，基本与各国的工业化进程同步。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担心加工食品泛滥导致“人种退化”，“每个人的健康关乎全社会的未来”成为主流观念。从这个角度看，提倡天然饮食不是某个国家的专利，也不必然与种族主义挂钩。

    “当时环境污染严重，人们生活在拥挤的住所，食品质量问题层出不穷……无时无刻不在令身体受损。”戴维斯说。于是，在二战前的西欧、瑞典乃至美国，各种涉及天然饮食的神话层出不穷。纳粹推崇天然饮食且一呼百应，其实是利用了热门社会议题。

    威权统治在1945年落下帷幕，但德国人对天然饮食的积极印象定了型。时至今日，有机农业在德国依然流行，背后很难说没有那个特殊时期遗留下来的观念。

    “你可以和主流经济学家聊聊，他们的想法一定和我说的异曲同工。”科琳娜·特雷特尔表示，“比起通常意义上的工业化饮食，如大量肉类、精制糖、进口食品等，天然饮食可以更高效地利用自然资源。如果你直接食用植物性食品，而不是用从吃掉同样多的植物的动物身上获得的肉去满足消费者，那么你一定可以用同一块土地养活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