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赶不走北约的困顿和迷茫

    同为北约成员，欧洲各国与美国的关键分歧在于该组织今后的定位和目标，军费问题只是表象。长远看，欧洲防务独立的趋势愈发明显。这种独立将以欧洲人自决的方式实现，还是局限于财政层面，在战略上继续跟随华盛顿的指挥棒？

    2018年北约峰会的场面基本没有超出外界的预料，甚至可以说，本届峰会看上去像一桩“事先张扬的谋杀案”。美国总统又一次在布鲁塞尔喋喋不休，“特朗普绝对主导整场会议，像是在训斥一群淘气的小学生”。欧洲各国的反应同样没有新意：马克龙直接将“涨军费”的要求顶了回去，言毕拂袖而走，抢先一步去莫斯科看世界杯决赛了。

    北约峰会变成了“分裂的大会”。欧洲各国果真如同特朗普指责的那样，不肯从后现代的迷梦中醒来，不愿结束后冷战时代的松懈期，铁了心要继续“搭便车”、“耍无赖”吗？这背后的事实并不简单。

    其实，2014年的乌克兰危机之后，欧洲各国便有所醒悟，德国、法国等国领导人纷纷高呼“欧洲当自强”——加强战略自主、加快防务自立，减少在安全上对美国的依赖和捆绑，法德联合发起的“永久结构性合作”就是标志。

    即便是给人以“军备废弛”印象的德国，也已经把部队悄悄地派往非洲和东欧。由此不难看出，欧洲不是不肯为打仗花钱，也不是花不起钱，它同美国为军费问题“对峙”，更多地是北约内部矛盾分歧的表面化。

    冷战落幕后，北约丧失了原有的明确的敌人，陷入“胜利者的迷茫”。为赋予它继续存在的理由，布鲁塞尔自然得抓紧转型，接受新任务、寻找新对手。它的足迹不再局限于大西洋两岸，而是向全世界的热点地区不断延伸，从阿富汗的崇山峻岭到叙利亚的沙漠荒原，到处都是北约军人的身影，其中许多任务与维护欧洲的完整、自由与和平全无关联，欧洲各国自然劲头不足：你要“虽远必诛”，凭什么让我买单？

    既然如此，那么重拾初心，继续盯紧老对手俄罗斯，对北约又如何呢？特朗普连连呼吁“涨军费”，一定程度上确实是为了做给莫斯科看。近1/4个世纪的时间里，北约在“怼”俄罗斯这一点上并未松懈，一轮又一轮东扩之后，已经冲到了俄罗斯西部边境大门外，逼得克里姆林宫不得不尽全力予以反制，甚至动用军事手段还击。

    而在“老欧洲”们看来，“北极熊”既已被堵在家中，东方又有众多新成员“挡枪”，自身的安全环境相当不错，扩军备战自然不那么急切。欧洲各国也不希望与俄罗斯闹得太僵，毕竟能源上仰人鼻息，如此情况下随特朗普指令起舞，外交部首先就要抗议了。

    特朗普自己对俄罗斯掩饰不住的“暧昧”态度，更是给本来就愈发同床异梦的欧洲盟国泼了盆冷水。在与欧盟渐行渐远的英国转了一圈，特朗普便马不停蹄地飞赴赫尔辛基面见普京，连专机落地的时间都恰好选在世界杯决赛闭幕后15分钟，生怕抢了风头。一系列安排让欧洲各国心里打鼓——如果特朗普想迫使盟国加军费，他没准真会和普京“唱双簧”。

    长远来看，美国的战略收缩和重心东移仍将继续，欧洲对美国的重要性将持续下降，华盛顿要求欧洲人承担保护自己的义务是必然之举。真正麻烦之处在于，如何说服欧洲在北约框架下做到这一点，而非自立门户、自行其是，进而与美国平起平坐。

    只不过，我们还不清楚，特朗普是否考虑到了这一层。如果继续“动口不动手”，他高分贝的喧嚣除了令北约和所有盟国的困顿与迷茫与日俱增，注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作者是中国人民大学政治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