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一夜

    当皮卡颠簸进入月亮峡谷的时候，大地赫然一片酒红。

    月亮峡谷是约旦南部的一片沙漠，宁静而沉寂，传说它是地球上最接近月球表面的地方。我们躲进了峡谷缝隙的阴凉，等待太阳落下。

    这次约旦之旅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昨天此时尚不知今日会置身于此”。一次临时起意，让我得以直观感受这个过去从未出现在愿望清单上的国家。

    约旦境内几乎全是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国民经济的主要支柱是侨汇、外援和旅游，广袤的戈壁上写满了贫瘠和匮乏。但贫瘠无法抹去生机，匮乏也无法掩盖美丽，就如眼前瑰丽的沙漠。

    此刻，风沙漫漫，落日如血，天地一体。

    我夜宿的这片营地只是广大沙漠的一隅，它由一个个方形的黑色羊毛毡帐篷组成，缺水少电，没有网络，生活设备极简，却又一应俱全。

    与我同住一个营地的还有两家欧洲人，傍晚我们围在一起，享用“沙漠特供晚餐”。最正宗的吃食是烤肉：先在沙漠中挖出半米多的深坑，将木柴等燃料放入点燃，直至达到一定温度。再将腌制好的食材放在三层圆盘形的烤架上，放入坑中，用石板密封坑口，用泥封死缝隙。烤鸡、土豆和洋葱的芬芳在沙漠与峡谷间弥漫，萦绕不绝。

    《射雕英雄传》里，黄蓉给洪七公做了一道叫花鸡，大抵与之同理：用水和泥裹住鸡，生火烤至湿泥干透，鸡毛随泥脱落，鸡肉白嫩甜香。当烤架出土的时候，我们垂涎欲滴的模样估计和彼时的洪七公差不太多。

    迈出“餐用帐篷”时，看到满天星星倾下，流淌如河。我们想到了形形色色的比喻，却始终难以形容彼时的震撼。在沙漠里，人们岂止是活得不错，简直如神仙一般。

    这片营地的主人是当地的贝都因人，晚上与我们围坐聊天。

    他说，他的父亲有3个妻子，他有34个兄弟姐妹，他们祖祖辈辈都守在这片沙漠里，他们的孩子也不会离开。他近来最大的打算，就是添置一头骆驼。

    他说，他很爱沙漠里的生活，这里沙子纯净，星空美丽，他可以靠在岩壁上肆无忌惮地抽烟，也可以和来自全世界的人做朋友。

    他说，曾经有一个欧洲姑娘在这里一住6个月，只是每隔几天就会前往镇上，添置一次补给。

    我想，用肉体之苦和与世隔绝来换这么一片星空，或许也是值得的。

    夜深了，睡在帐篷里，只要稍稍拉开门帘，自己就可以化为沙漠的一部分。

    恍惚间还是繁星点点，梦醒时，沙漠已被太阳唤醒。

    德国的中年夫妻携手漫步在朝阳里，在太阳探出峡谷的一刹那浅浅亲吻；他们的儿子正把自己裹进沙子里，欢快地打着滚儿。远处，贝都因人的皮卡颠簸驶入，带来了新一天的补给。

    过去和将来，我们都在各自的世界里积极努力地生活；而此时，我们在这片酒红色的土地上，共同沐浴着另一种别样的姿彩。感怀和珍惜生命里的每一样馈赠，从容而坚强地面对并不完美的生活，也许这就是我念念不忘这片充满生机的沙漠的原因。

    本文作者为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