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与美国决裂是“历史必然”吗

    安卡拉仍在期待与华盛顿达成交易，但在后者眼中，土耳其正变得另类且难以掌控。这样一个野心外露的中东强国，必定无法成为美国的忠实盟友，美土关系的回暖遥遥无期。

    美国总统特朗普被认为具有孤立主义倾向，但这毫不妨碍他对中东倾注格外多的兴趣。他不仅将外交首秀选在这里，而且大幅逆转了奥巴马时代的政策：积极介入叙利亚战事，增兵阿富汗，对伊朗虎视眈眈……这些调整确实取得了显著效果，一年前还处在低谷的美国-以色列、美国-沙特关系相继回暖；同样值得注意的是，美国与土耳其的关系一路降温。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任和前任，乃至更早的白宫主人们对此都有责任。一些美国媒体大谈奥巴马时代美土的“模范伙伴关系”，却也不得不承认涉嫌卷入未遂军事政变、长期庇护居伦等都是民主党所为。当然，令美土关系雪上加霜、濒临破裂的，还是特朗普上台后大力倚重库尔德人，引发安卡拉强烈反弹，因为这事关后者的核心安全利益。

    都说特朗普在外交场上乐于做交易也善于做交易，若美土之间的矛盾仅限于居伦、库尔德、叙利亚和军火合同，双边关系按理说不会差到哪里去。毕竟，上边这些都可以妥协，双方只需调整各自的对外战术即可，美国同以色列和沙特就是如此。局部摩擦不会真正破坏稳固的盟友关系，反过来说，美土交恶的症结，在于道路的分歧和心态的变迁。

    英国《金融时报》最近刊登的一篇美国前助理国务卿菲利普·戈登的文章很能说明问题。这位现任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的高级研究员说，美国早该按照“土耳其的本来面貌”来认识和对待这个国家——这是一个有自身价值观和优先事项的中东强国。戈登呼吁华盛顿在与安卡拉打交道时“不抱幻想，在有分歧的时候坚持立场”。他还引用土总统埃尔多安“旧的土耳其不复存在，现在的土耳其是一个新土耳其”的口号，认为“美国也需要如此看待土耳其”。

    简而言之，事情的本质并非如一些人所说，在于美国“疲于应付”当前的中东局势。美国确实面临诸多困扰，但它依然是21世纪的罗马帝国，当今世界没有几个国家付得起真正与之交恶的代价，土耳其也不会天真到相信俄罗斯能全面取代美国的角色；安卡拉自认为有节制的僵持背后，依旧是在等待某种交易。可是，美国是否愿意同土耳其重修旧好呢？

    在欧亚大陆交界处的黑海之滨，亨廷顿在《文明的冲突》中描绘的场景似乎正加速变为现实。埃尔多安领导下的土耳其，已经对前途做出了根本性的决断，放弃加入欧盟的努力，放下对世俗化的坚守，大踏步地掉头向东，争夺伊斯兰世界核心国家的宝座。为此，这个奥斯曼帝国的继承者四面出击、合纵连横，越来越脱离西方的掌控。

    面对这种叙事，信奉自由主义、多元主义的奥巴马也许会嗤之以鼻，努力为自己涂上保守派颜色的特朗普却不可能装聋作哑。在后者眼中，土耳其不再是志同道合的可靠盟友，甚至不再是天然可亲的民主伙伴，而是变成了“红脖子”们眼中的“另类”。

    土耳其不同于沙特，后者乐意配合美国、有求于美国，更没有北约第二大的军力、中东首屈一指的人口规模、灿烂的历史和文化、单一民族的强烈认同感，以及地区数一数二的工业化水平。这样一个土耳其对美国而言，与其说是不可或缺的盟友，不如说更像个浮出水面的麻烦制造者。

    美土关系在漩涡中加速下滑，但双方还未反目成仇，而是在观察、思忖。世人则不得不开动脑筋，认真评估双方的冲突会在哪个节点爆发。

    作者是中国人民大学政治学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