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母亲果真是种牺牲吗

    做母亲这件事并不是牺牲，而是一项美丽而麻烦的特权。接受这种观点的人多了，全体女性就会自然而然地获得更公正的待遇，以及更多力量和更大自主权。

    我前不久休了几个星期的假，打算带着孩子到海边住一阵。出发前，母亲问我们度假时想干什么。我告诉老人家，我们会一起去海滩和附近的游乐场、做饭、在院子里玩耍。

    母亲听罢叹道：“哦，这对你来说可算不上假期。我打赌你会迫不及待地想回来上班的。当母亲是世界上最难的工作。完全是牺牲！”

    “真的吗？”我只能无奈地自言自语。

    我期待和孩子们一起度过不受打扰的时间。我们可以在海滨人行道上散步，坐过山车时他们会高兴地尖叫；我们可以玩碰碰车，坐老式旋转木马，一直等到我的小儿子最喜欢的那匹有空位才坐上去。这段日子肯定会以筋疲力尽告终，但即便如此，辛劳也不会压倒喜悦。

    我母亲试图同情我作为职场妈妈的生活，但她宣称做母亲的本质是牺牲，这话令人厌烦。当然，责怪她是不公平的，“做母亲是牺牲”纯属老生常谈，她只是在鹦鹉学舌而已。

    把做母亲视为牺牲的主张，是与一种被视为荣耀的感觉捆绑在一起的。女人被认为应当牺牲自己的时间、抱负和自我意识，以达到更高的、比自己的个人身份更有价值的目的。我们坚持这个想法的时候，真正被牺牲的是自我意识，好像这是为了孩子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始终相信，做母亲不是一种牺牲，而是一种特权。在最原始的意义上，生育确保了我们的基因能够在下一代身上延续。你可以将这种自私称为生物本能。当我们把一个由自己孕育的生命带入世界时，我们会保护和爱他，竭尽所能帮他成长，由此便产生一个问题——这怎么可能是无私的？无私意味着这件事对我们没有利益；做了母亲，我们便会投入一切。

    相反，通过将做母亲重构为一种特权，我们将把力量重新还给母亲，赋予她力量，赞美她的自主权，而不是赞美她的牺牲。当然，我们当中的一些人比其他人拥有更多的自主权。出于财务或个人原因，有很多女同胞宁愿选择不当母亲。然而，通过承认我们的母亲角色，以及拒绝被授予“牺牲者”这一虚假荣誉，我们更多地是在为所有女性赋予力量。

    说做母亲是“世界上最难的工作”，这完全不得要领，因为生孩子和养孩子不是“工作”。没人否认，女性在这个过程中会感到疲倦、恐惧和枯燥。养育家庭成员是艰难的，可是，我们生活中其他每一个有意义的部分难道不都是如此？

    “养育孩子是工作”的言论，多半是缘于看护者和家务操持者希望别人认可自己履行了重要使命。养孩子显然是我们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但那并不能让它成为工作。在工作中，雇主为雇员付费，员工需要向上司汇报。而在为人父母这件事上，我们的上司是谁？

    这并不意味着女性不需要支持——带薪育儿假、更灵活的工作时间、公费托儿所。但是，文化的变迁必须伴之以政策支持。毕竟，纯粹的牺牲者不需要、也不指望得到公共服务。

    一个总被视而不见的事实是，人们很少像议论母亲那样议论父亲。传统观念允许男性既有子女又有职业身份，不必在两者之间选择。其中暗含的偏见很深。

    我想起一个朋友的丈夫曾抱怨她和朋友们共进晚餐，而自己不得不给孩子们“当保姆”。哪位母亲曾说过自己照顾孩子是“当保姆”呢？

    有研究表明，由于“女性”和“家庭”在文化上的密切联系，这些偏见正被人工智能采纳，这实在很可怕。认为当母亲是一个女人的“工作”只会导致女性被要求守本分。在外面工作的母亲的优先考虑事项经常受质疑，就好像女性必须在事业心和家庭之间二选一。

    如果整个社会学会如实地将做母亲视为一项美丽而麻烦的特权，将照顾孩子视为最有爱心而又自私的事，那么，我们也许能够合力改变我母亲使用的那种偏见言语。换言之，只有当我们停止将做母亲视为一种牺牲，我们才能开始以恰当的方式谈论母亲。

    作者任职于美国哈珀·柯林斯出版集团，著有小说《The End of Men》。

    美国《纽约时报》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