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内瑞拉未到“绝望时刻”

    委内瑞拉目前的情况，是新一轮席卷第三世界国家的经济与政治危机的组成部分，只是因为该国一直高擎着拉美左翼的旗帜，才被赋予了太多复杂的含义。

    全世界的自由派媒体和知识分子总是在一个问题上不谋而合，那就是将政治默认为议会斗争，认为竞选拉票、议会质询、媒体攻讦和法庭对峙就是政治冲突的全部内容，美剧《纸牌屋》中虚构的情节已经是矛盾的最高境界。换句话说，如果谁敢打破底线，上动摇宪法国本、下引发示威骚乱甚至导致流血冲突，那就是大逆不道。正因如此，他们对正在委内瑞拉发生的政治动荡感到本能的愤怒，恨不能将马杜罗政府除之而后快。

    笔者认为，这种源自欧美自由主义温室的理论，更像“何不食肉糜”的21世纪翻版。冷战结束已经快30年了，很多西方人依然奉行这套非黑即白的思维，若德国著名政治思想家卡尔·施米特在世，多半会报以大声嘲笑，甚至嘉许马杜罗的行动：后者能够在非常时期进行根本性的决断，而非死守自由主义者口中“妥协的艺术”，这才是真正的政治行为。

    委内瑞拉正在进行的制宪合法吗？程序上的确有些问题。毕竟，就算41.5%的投票率是真实的，这个比例也太低了。新宪法能够代表委内瑞拉多数民众的共识吗？该国社会分裂如此，短时间内恐怕形成不了所谓的共识。马杜罗是不是“迈出了走向独裁的一步”？他的政府控制了最高法院和最高选举法庭等机构，权力确有突破制衡的迹象。委内瑞拉每况愈下的经济、社会状况是否与马杜罗及其前任查韦斯的治国模式有关？我们不能对此视若无睹。

    然而，现在讨论这些，有助于恢复委内瑞拉的繁荣与秩序吗？答案是否定的。

    “阿拉伯之春”和乌克兰危机殷鉴不远，人们早就该认识到，委内瑞拉的反对派不是单纯为了“民主”或者人民的福祉而号召民众推翻现政府的。隔岸观火者说马杜罗应该与反对派对话、合作，或主动引咎下台，更令人无言以对。这些人是不是无法理解“政治危机”和“紧急状态”的真正含义，才会认为可以慢条斯理地穷究“程序正义”？他们对华盛顿与拉美左翼多年来的宿怨多么无知，才会将美国的制裁视为对马杜罗政府的有罪判决？

    纵使今日委内瑞拉乱象重重，问题的核心仍然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除了马杜罗政府，这个国家还能有更好、更现实的选择吗？不说反对派是否有能力掌权，或是上台后会不会因争权夺利而内讧，就算他们团结一致，又能有什么回春妙手呢？委内瑞拉如今的困境，表层原因是国际油价下跌，根源则非一日之寒，非理性驱动的政权更迭绝非万全之策。

    如果回顾过去数十年的历史，拉美国家右翼政府的表现，也很难让外界对他们有所期待，除非他们真的有本领或者说“魔力”，能迅速争取到美国的大规模援助。

    委内瑞拉的情况固然很糟，但还谈不上“崩溃”，同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的境遇相比实属小巫见大巫；马杜罗对付反对派的做法同叶利钦用坦克“炮轰白宫”相比，更是高下立现。

    此外，我们必须看到，即使国内危机如此严重，马杜罗政府还是坚持按时向包括中国在内的债权国归还贷款，中国给委内瑞拉的650亿美元贷款目前已归还了大约450亿美元。随着还债压力减轻，委内瑞拉的财政和经济状况仍然存在好转的可能，毕竟资源摆在那里。同样曾遭遇严重危机的蒙古如今已触底反弹，或许，委内瑞拉只是欠缺一点时间和运气。

    归根结底，委内瑞拉目前的情况，是新一轮席卷第三世界国家的经济与政治危机的组成部分，只是因为该国一直高擎着拉美左翼的旗帜，才被赋予了太多复杂的含义。这面旗帜快要倒下了吗？答案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马杜罗这位“旗手”的意志力。退一步说，假如马杜罗选择挂冠而去，他的国家也不会获得解脱，获益的更不会是委内瑞拉人民。

    作者是中国人民大学政治学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