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缘何导致“绝望致死”

    经济学家安妮·凯斯和安古斯·迪顿最近研究发现，美国工薪阶层白人的死亡率大幅增加。其中，滥用毒品、糖尿病等疾病和自杀是 “绝望致死” 的三大杀手。

    这些杀手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数百万无大学文凭的美国人对工作缺乏安全感，产生了绝望情绪。这种现象普遍存在，导致美国公民2015年的平均寿命整体下降，这是自1993年以来该国首次出现这一状况。

    人们的身体健康和幸福感与工作稳定与否密切相关。然而，症结不仅是缺乏工作安全感那么简单，还有更深层次的因素，我们或许可以称之为”不安全文化“：人们普遍认为工作不稳定是社会发展造成的。很多美国人都在谈论，祖辈们在退休前可以长期从事同一工作，而如今此类稳定的工作已不复存在。

    研究结果也印证了类似说法：皮尤研究中心的数据显示，大部分美国人认为现在的工作比二三十年前更不稳定，并且这种不稳定性还会进一步加剧。

    此类说法在人们之间流传分享，教会了我们哪些情绪是适宜的反应，哪些不是。比如，如果工作正如我们预料的那样不稳定，那么抵抗不只徒劳无功，还会使自己走上歧途。

    我的研究对象都经历了不同程度的工作安全感缺失，其中有男也有女。我们发现，如果雇员对雇主的承诺预期不高，在失业时他们就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对于受教育少的工作者更是如此，他们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明年可能没饭吃了”。

    以我采访过的前施工经理盖瑞（化名）为例，他和部门员工及公司其他经理在失业后都非常难过，认为这是自己“犯过的最大错误”。他的错误是什么？“将自己的生计和事业交到雇主手里”，也就是说把这些都托付给了公司和老板。

    盖瑞的情绪很普遍。美国员工通常在被解雇后责备自己，并采取情绪化的策略抑制内心的愤怒。很多人主动辞职回家待业，好像“现如今的世道就该如此”。他们还安慰自己被辞退意味着全新的机会，对雇主的出发点表示同情和理解，并提醒自己反正也不喜欢或不需要这份工作。

    玛莎（化名）的岗位被老板的情人抢了去，她却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是来挣钱的。”另一位受访的知情者则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人们失业后，不仅薪水、规律的生活和目标感会丧失，还会发生一些令人不安的事情。为了应对在工作中遭受背叛的失落情绪，员工会在生活中从家人朋友身上寻找慰藉，克服在工作中普遍存在的不安全感。就好像人们说的：“我们或许不能依靠雇主，但在私人生活中，我们毫无疑问可以相互依赖。”

    但当人们对家庭怀有不合常理的期待时，就会导致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变得脆弱，不能屈服于或应对生活中的起起伏伏。更弱势的工作者尤其注重亲密关系和家人“应承担的神圣职责”。一旦亲近的人无法达到他们的期待，他们就会恼羞成怒。

    换句话说，如果人们无法应对工作中的背叛，就会加倍看重生活中的其他承诺。一旦连这些承诺都无法满足他们的预期时，绝望的情绪便会产生。

    盖瑞在工作和生活中都感受到了失望，但只将家里的视作背叛，而将工作中的视为咎由自取。

    但需要指出的是，工作中的不安全感并不是不可避免的。经济学家已经证实，裁员不能有效增加企业的生产率和股东利益。一些研究者表示，在即将到来的自动化革命中，机器可以优化工作，而无需消灭所有工作岗位。改变或许即将来临，但其造成的影响未必是不可避免的，这取决于我们如何应对。

    丹麦、荷兰和其他欧洲国家的工会密度比美国更高，它们已采取了重要的举措，如进行员工培训和给予更多的失业赔偿等，以此平衡员工所需的稳定性和雇主所需的灵活性。这些所谓的 “灵活保障”措施因经济萧条受到了限制，却依然提高了北欧国家的经济效益。实际上，美国是唯一将裁员作为经营策略的国家，凯斯和迪顿在美国发现的工薪阶层“绝望致死”的情况，在其他发达国家并未出现。

    盖瑞和其他受访者的故事给了我们线索来探究“绝望致死”的原因。无法得到稳定的好工作是打击之一，它既限制了人们响应工作问题的能力，又放大了家庭的矛盾。

    当员工被雇主无情解雇后，就只能把对工作承诺的渴望转向其他方向，如与亲朋好友的私人关系等。但高期望会引发人性的脆弱，这些渴望通常使得亲密关系更加令人担忧，甚至导致更多背叛。当人们无法从外界获得帮助，自己又别无他法时，绝望就是必然的结果。

    ▋美国《哈佛商业评论》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