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男之死危及亚太和平

    大国间的戒备和博弈与小国的野心容易构成恶性循环，最终引发系统性危机。有百年前斐迪南大公的前车之鉴，金正男遇刺身亡，对相关各方都构成了挑战。

    1914年，奥匈帝国斐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遇刺身亡37天后，欧洲陷入了世界大战，从而开启了20世纪的悲剧，斐迪南大公也因此成为世界历史难以绕开的人物。

    2月13日，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的长兄金正男在马来西亚的机场遇刺身亡。虽然两人之死不可同日而语，但如同1914年的欧洲，2017年的世界同样充满不确定性。

    并非斐迪南之死引起了欧洲大战，而是欧洲已有的脆弱的政治框架，以及各国领导人的决策，让这次暗杀引发的危机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历史学家日后反思：“萨拉热窝的行刺事件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真正让这些国家走向战争的是人们对这次事件的利用。”

    从斐迪南遇刺到全面大战的37天中，有很多机会可以阻断危机蔓延，但欧洲已经形成了两极对立的格局，国际和平或秩序陷入了“公地悲剧”，几乎没有人再为国际和平而努力。英国历史学家克里斯托弗·克拉克在《梦游者》一书中得出的结论是，一战是欧洲各国合力导演的悲剧，而不是一桩罪行。战争的所有参与者，无论是领导人、外交官还是将军，在战争爆发之际都莽撞自负、懦弱多变，在懵懂之中如同“梦游者”一样走向了战争。

    在一战爆发百年的时候，很多人将目光投向东亚。彼时，日本首相安倍晋三竟以德国来比附中国。然而，一战并不是德国挑起的，而是危机管理失控所致。欧洲彼时的国际体系的韧性难以承受斐迪南大公之死带来的震荡。日渐衰落的奥匈帝国和新兴的塞尔维亚政府都不愿让步，奥匈帝国还试图借此扩大在巴尔干半岛的势力。战争随之成为各国军方和鹰派的选项，僵硬的同盟承诺使得萨拉热窝成为导火线，背后的炸药包最终还是被引爆了。

    回首20世纪，从一战开启的混乱，经过一战、二战的“新三十年战争”，而后是美苏之间的两极对立，再就是美国单极霸权的二十年。不经意间，世界远离大国协调已经一百多年了，在日渐多极化的当今世界，最缺乏的恰恰是大国相处协调的视野和技巧。

    斐迪南大公身后是一个巴尔干化的欧洲，金正男身后的故国及朝鲜半岛也有此趋势。对朝韩双方，金正男的血都会引起一场危机。对朝鲜而言，金正男之死让金正恩政权更加稳固。内部政权的稳固，异己力量的消灭，以及不断增强的核武能力，让朝鲜的政策走向更加不可捉摸。对韩国来说，金正男之死会强化“朝鲜崩溃”的认知。在此基础上，韩国的政治乱局及以“急统”为目标的对朝政策，势必令南北冲突进一步加剧。

    随着朝鲜核武能力的提升，美韩都认为朝鲜半岛核问题是迫在眉睫的问题，至于如何化解，特朗普政府尚未形成完整的对策，但手段可能是开放的。金正恩在新年讲话中提到，朝鲜洲际导弹即将就绪，此举无疑会触碰美国的战略底线。美国想在朝鲜拥有远程核威慑力前解决朝核问题，这个机会窗口已经越来越小。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曾告诫特朗普，上任之后要面对朝鲜问题。换句话说，华盛顿也承认，对朝的“战略忍耐”政策接近失败。美国新任防长马蒂斯首次出访选择韩国，同样说明在五角大楼的战略图景中，朝鲜问题具有某种优先性。

    金正男之死会缩短美韩“解决”朝核问题的窗口期，即将到来的美韩联合军演可能包含美韩的战略意图，也暗含着冲突的种子。对朝鲜来说，抢在美韩军演之前建立具有可信性的战略威慑力，才能阻遏美韩。就这样，朝鲜和美韩已经进入时间比赛，金正男之死无疑会让这种竞争更加紧张和激烈。

    韩国将安全与美韩同盟绑定，美韩之间的安全承诺越来越“硬”，部署“萨德”也符合美国对中俄进行战略制衡的企图。“萨德”入韩使东北亚的外交失去了灵活性，呈现出阵营对垒的态势，不信任、不安全感蔓延，使美日韩与中俄朝之间形成了无形的对立。任何两方的外交举动都会引起第三方的戒备，如此，对立会螺旋上升。

    大国之间的戒备和博弈与小国的野心非常容易构成恶性循环，看上去风平浪静，其实早已暗流涌动。每一方力图实现自己利益的最大化，最终的结果就是一场系统性的危机。有斐迪南大公的前车之鉴，金正男之死对相关各方都构成了挑战。当年，斐迪南大公之死在奥匈帝国没有引起多少悲伤，主要是愤怒，甚至被视为一种机遇。一百多年后，金正男之死到底是一个“失势王子”的寂寞之死，还是会引发洪水滔天？

    作者是吉林大学公共外交学院教师。

    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