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伦品酒，品的是什么？

    有时候真的很想统计一下，华灯初上后，会有多少英国人在酒吧里消磨时光。只是这里，酒不是解愁药，不是相思泪，无关情调，也不见高格。它为红男绿女的小宴歌席助兴，消解着曲终人散后的落寞。有人在酒吧里醉着跳舞，也有人在这里静默地写下《指环王》；有人在这里敞开心扉，也有人在这里拷问自己。

    我在英国最好的朋友，差不多都是来自阴差阳错参加的“探洞社团”，他们每周固定的“情感建设”都在酒吧。其实无非就是在觥筹交错间聊聊最近动向，但是感情得以慢慢热络。所谓探洞，就是深入到没有信号、没有光亮的山体内部，或攀爬，或匍匐，或潜水，以欣赏个中别样风景，细节可以参考《游褒禅山记》，而其意义大约就是我们熟悉的“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每一次出发，大家在野外的帐篷里喝酒开趴，以壮胆色；而每一次由洞中出来，又仿佛重返人间。“劫后余生”后，都会喝得分外多。

    第一次探洞，在阴湿和黑暗的裹挟下下行了将近100米，在洞底看到了明灭可见的泉水瀑布和犬牙差互的石笋石帘，彼时的惊艳至今赫然在目，真的特别感激身边引你得遇美景又并肩共赏烟霞的人们。

    记得最后一次探洞归来，彼此带着几分酒醉，几个“战友”拉着我问，可不可以不回中国。那时我真的有种“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的惆怅。

    后来，我到北爱尔兰小城德里的一间青年旅社帮工，这里是背包客们相聚的胜地。第一天晚上大家围在壁橱旁烤火，一面喝酒，一面谈天，算是为我接风。

    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西班牙姑娘从英国开始了自己的间隔年，把它当做人生新阶段的序曲。

    一个如同从摩登家庭里走出来的美国母亲，已经专职旅行4年了，她的初衷只是试着摆脱一潭死水的日子，后来她彻彻底底爱上了漂泊中的点滴新鲜。她正在筹备出版她的第一本书。

    一个学导演的法国女孩儿在整个欧洲走走停停，她在为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寻找灵感，其实在我看来，她静静在窗边抽烟，偶然撩动长发就已经是绝佳的文艺片儿场景。

    推杯换盏间会恍惚，自己来到这里是为什么呢？

    这里的人们淳朴热情，多半也是因为生活的平静安逸；到了晚上，酒吧里老老少少轻歌曼舞，一派升平气象，无论从何种角度看，这都是个暂得偷欢的好所在。北爱尔兰最著名的酒是健力士黑啤，色泽深黑，口味醇郁，连上面浮着的泡沫都仿佛比别的酒厚重几分，别有一番沧桑。而其实这个临近边境的小城有着显著的历史遗留问题，20多年前发生的“德里惨案”至今阴影犹在。1972年的一次游行示威中，示威平民遭到英国军队的镇压。惨案中，英军击毙手无寸铁的平民13人，击伤14人。一道布满政治涂鸦的白墙上写着“欢迎来到自由德里”，诉说着至今尚未解决的独立纷争。平和的表面背后有累累的伤痕和道不尽的故事，城市是这样，人又何尝不是呢？

    有这么一个傍晚，我一个人拿着一瓶啤酒倚在约克郡乡下的草坡上，身畔是成群的牛羊，远远地可以看到海天相吻的弧线，夕阳西下时，那一片红盛放得如同青春年华的气焰，方地为舆，圆天为盖，手边有酒，一瞬间福至心灵，就算所谓人生注定孤独，能有幸置身这般天地，也挺好。

    ▋本文作者系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学生，曾于英国曼彻斯特大学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