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伦多遇见自己

    当从原本熟悉的环境和群体中抽离出来，只身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你会开始关注个体，并开始思索个体的意义。

    刚到加拿大多伦多的时候，我时常见到一些让人“吃惊”的人。有人躺在图书馆人来人往的走廊长椅上午休，有人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还有人在街上兴奋地拦住你，问道：“What's the best thing happened to you today？”

    长久以来，我习惯性地把这种特立独行的行为认定为“奇怪”，而且或多或少带一点“企图引起别人注意”的否定。后来我跟他们交往发现，这里的人并不在意别人是否注意他们或是怎样评价他们。他们只是觉得需要这样做，或者喜欢这样做。

    我曾在书店遇到一位女生，五官精致，小鸟依人，抱着很厚的一摞书。当我问她是否需要帮忙时，她笑着说不用，说“这样可以让我的肌肉更发达”。我们开始聊天，才得知她热爱冰球。如果你看过冰球比赛，或许就能理解我听到这句话后的吃惊。她给我展示了一张照片，照片中她一只脚穿着冰球鞋，另一只脚穿着时尚性感的高跟鞋。谈及未来与理想，她说将来想成为一名女警官，现在她的专业是犯罪学。我突然感受到一股力量和魅力从眼前这具娇小的身躯中散发出来。

    马诺，在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也被我归为“奇怪”的人。我们一起吃饭，他会跟着餐厅的音乐唱歌起舞，他说话的语调永远慷慨激昂。跟他在一起我会想笑，或者想装作不认识他，然而当他认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粒宝石，并开始讲述它们的故事时，我开始沉默和感动。

    他是滑铁卢大学地质学专业的学生，他们的调研组织常在政府和学校的资助下到世界各地考察。他掏出的每个透明塑料盒里都垫着海绵垫，上面嵌着一粒宝石。他兴奋地说，如果让银匠做一个银莲花戒指，然后把宝石镶在花蕊上，一定美极了。当被问及理想时，他用笔在桌上写下“Geoarchaeology”，严肃地说：“我想做一名地质考古学家。”

    蒋勋在《孤独六讲》中，谈及中国传统儒家文化中隐含着对个体和孤独的否定。此处的“孤独”与“寂寞”意义是不同的，“孤独”是一种饱满的状态，而“寂寞”却是空虚的；蒋勋所言的“孤独”，按照我的理解，可能更多是指个体与群体的不同不被理解和接受吧。

    中国人口太多了，似乎每个孩子在个体意识还未充分发展之时，就开始接触竞争。竞争上最好的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以至工作。而当身处一场激烈的竞争时，人们常拿自己与他人比较，而忘记了自己的独特之处。似乎人们在乎的只是我是否得到了，而忘记思考，我所争我所得是否为我所欲。竞争的规则，即使是刻板的，人们也往往像故事里灰姑娘同父异母的姐姐一样，即使削掉后脚跟也要穿上水晶鞋。虽是故事，现在想来却觉得悚然，削掉的后脚跟恰恰是我们与众不同的地方。于是我们渐渐被“主流”绑架，成为规则的产品，不再是我们自己。

    谈这些并非是抱怨或者指责什么，任何人都身处宏大的历史坐标之中，每条路都有当初不得不那么走的原因，每个人选择着不同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而我也不过是作为一个渺小的个体发出自己的感悟。梭罗说：“生命并没有价值，除非你选择并赋予它价值。没有哪一个地方有幸福，除非你为自己带来幸福。”

    乔治·哈里森创作的歌曲《当我的吉他轻柔地哭泣》里有一句歌词：“不知为何没人告诉你，如何展开你的爱情；不知你怎会受人控制。”渐渐觉得人的一生意义在于摆脱外界加之于自身的枷锁，当为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去奋斗的时候，才可能体会到时间的洪流中一个渺小而短暂生命的意义，而这与金钱、地位、权力等都无关，只不过是一种生命饱满鲜活的感觉。

    除了勇气，可能还需要耐心。罗曼罗兰说：“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一个人从青涩幼稚向成熟过渡需要时间，看清人生的道路需要时间，拼搏奋斗也需要时间。没有足够的耐心，就无法在这样一条漫长却绚丽的道路上走到终点。

    以莎翁的诗歌作结吧，“不要再怕炎炎骄阳，也不要畏惧寒冬的肆虐”，当然，也不要畏惧时间。

    ▋本文作者系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学生，曾于加拿大多伦多大学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