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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30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药物和酒精成瘾困扰七分之一美国人

本报记者 高珮莙   青年参考  ( 2016年11月30日   07 版)

    11月17日,美国联邦公共卫生署发布报告称,约2100万美国人有药物滥用症,但只有1/10的人接受治疗,酗酒和滥用毒品已成为该国亟待解决的公共健康危机,每年造成的经济影响超过442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3万亿元)。美国联邦公共卫生署署长维维克·默西(Vivek Murthy)告诉《今日美国》报,药物成瘾真切地影响每个人的生活,它是疾病,不应遭到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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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你能想象的每一种可怕的方式死去”

    将注射器内的毒品缓缓推进体内,迪翁(Deon)迅速感到身体涌起一阵力量惊人的潮水,就像是“站在世界之巅”。最“嗨”的那一刻,他的思绪变得缓慢飘忽,像是沉沉地陷入地下,又像浮在半空。他忘了自己醒着还是睡着,时间不知不觉地逝去。

    每隔一段时间,迪翁就会陷入对海洛因的疯狂渴求。如果没能得到满足,他会呕吐、发冷、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在疼痛,好几天睡不着觉,“就像是在以你能想象的每一种可怕的方式死去”。

    “只要对毒品上了瘾,就根本不会有所谓的控制力。你只想要更多,并为此做出各种疯狂的事。”迪翁告诉《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直到有一次吸毒过量在医院醒来,他才意识到,“如果不做点什么,它(毒品)会杀了我”。

    如今,迪翁开始参与医院的药物治疗计划,用美沙酮帮助自己摆脱海洛因。他的胳膊早已疤痕累累,肾脏也受到了严重损害,但至少,他感觉自己对生活提起一点兴趣了。

    迪翁幸运地从毒品的泥潭中抽身,但并非所有人都像他这么幸运。直到28岁的儿子约翰(John)生命垂危,同住的母亲才意识到他的毒瘾已发展到了多么糟糕的境地,可一切为时已晚。

    据美国“The Medicine Abuse Project”网站报道,从十几岁开始,约翰就几乎每天喝酒、抽大麻,但在母亲眼里,他是阳光聪明的男孩,在艺术方面很有天赋,还是杰出的运动员,捧回了不少奖杯。20多岁时,他渐渐不再酗酒,走上了加班、升职的正常轨道。

    然而,由于长时间工作导致的剧烈背痛,约翰开始接受定期物理治疗,并服用止痛药维柯丁。治疗结束后,这个经验丰富的瘾君子向母亲撒了谎,隐瞒了自己仍在吃药的事实。去世前两周,约翰已病得没办法去上班,吃不下任何食物,也无力提笔写字或读书。药物成瘾影响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他开始孤立自己,停止与所有朋友接触,还放弃了心爱的棒球。

    一天早上,不堪疼痛折磨的约翰敲响母亲的房门,请求她带他去医院。他被诊断出患有胰腺炎,但仍然向医生隐瞒了吸毒的事实。母亲回家拿东西时无意发现,他在房间里藏了几百个空药瓶,还列出了“用药计划表”,每天都要吞掉三四十片药,直到花光所有薪水。

    据美国联邦公共卫生署发布的报告,约翰的悲剧无时不刻在这个国家上演,每天有78人死于阿片类药物(麻醉性镇痛药)过量,这一数字自1999年以来几乎翻了两番。全美约有2100万人在药物、毒品和酒精成瘾中挣扎,相当于人口总数的1/7,是癌症患者数量的1.5倍,药物和酒精成瘾带来的经济损失高达每年4420亿美元。

    正如《纽约时报》所说,药物成瘾的问题影响每个人,无论种族、民族或社会经济地位。报告指出,未来美国将继续扩大医保覆盖范围,解决这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紧迫”的公共卫生问题。

    药物成瘾是“值得同情的慢性疾病”

    迪翁最早的记忆停留在3岁那年。他饿着肚子,拽着母亲的衣服嚎啕大哭了一整夜,但她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没有醒来。在这个疯狂的家庭里,他经常因为一点小事被母亲的男友吼叫、虐待,甚至无数次伴着警笛声入眠。

    10岁那年,迪翁在街头朋友的怂恿下从母亲那儿偷来一瓶酒,第一次借醉酒忘记自己的烦恼。染上毒瘾后,这个辍学的少年认定自己“被生活抛弃了”。

    初次尝试毒品时,萨瓦娜(savanna)只有10岁。母亲递给她一颗药丸,看起来就像没长大的孩子。在母亲的殴打、辱骂中,她开始抽大麻、酗酒、使用镇静剂,却从没摆脱抑郁症、暴食症、厌食症和自杀的想法。她偷东西、晚上溜出去鬼混,但沉浸在毒品中的母亲根本注意不到。

    13岁那年,萨瓦娜被警察从避难所带回父亲身边,但他同样是瘾君子。在他的影响下,萨瓦娜在接下来的3年里开始接触可卡因、冰毒、摇头丸等“真正的毒品”。2009年7月,她迷迷糊糊地在陌生的城市醒来,再也没有回过家,只知道机械地从陌生人手中接过毒品。

    一次疯狂使用大量毒品后,萨瓦娜感觉自己癫痫发作,于是走进了公园的洗手间,差点被镜中的自己吓得灵魂出窍。“我的眼睛深深凹陷,皮肤发黑发蓝,瘦得不成人形,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她向美国“Phoenix House”网站回忆道,“我吓得要死,以为这是怪物。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磕了药的样子。”

    萨瓦娜走出洗手间时,警察已等在门外,并将她送到了少管所。她至今记得,为她做药物测试的那位女士眼里流露的悲伤,就好像在问她:“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在戒毒过程中,萨瓦娜无数次愤怒地向辅导员鲁迪(Rudy)大喊大叫,但对方始终耐心地告诉她“我不会放弃你”。

    如今,萨瓦娜已戒毒4年,在休斯顿市中心一家搬家公司做项目协调员,有了男朋友,还经常去戒毒机构帮助其他青少年,她开始感受到生活中“从未有过的快乐”。“上帝没有放弃我,所以我不会放弃自己。我失去了家人朋友,但至少我没有失去自己。”她告诉“Phoenix House”网站,“在内心深处,我知道继续吸毒就一定会死。”

    联邦公共卫生署的报告指出,药物成瘾有40%到70%的几率与遗传相关,同时也受到很多环境因素影响,这意味着家庭对吸毒者的影响至关重要。在13岁前尝试违禁药品的人,在接下来的7年里有70%的可能出现药物成瘾,而在17岁后第一次尝试毒品的人中,这一比例只有27%。在15岁前开始饮酒的人,比20岁后才开始喝酒的人酗酒的风险高4倍。

    据美国《赫芬顿邮报》报道,美国有超过830万个孩子与瘾君子生活在一起,而一个药物成瘾者至少对周围4个人有消极影响。

    “是时候改变我们看待药物成瘾的方式了。”默西告诉《今日美国》报,“我们必须意识到,药物成瘾并不意味着性格缺陷或道德失败,这是一种大脑的慢性疾病,和糖尿病、心脏病一样值得同情。”

    美国开始诚实面对问题

    一个下着小雨的秋日早晨,精神病医生马克·维伦布林(Mark Willenbring)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接待一位年轻的网页设计师。瘫坐在椅子上的病人身体瘦弱,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戴一顶棒球帽,缓缓讲出了自己的故事。

    因为沉迷海洛因,他尝试过20多种不同的康复计划和宗教信仰,却从未走出泥潭。去年夏天,他吞了一大把用于治疗抑郁症的阿普唑仑片企图自杀,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没死。在不良青少年训练营,工作人员殴打他,还不给他食物。

    说着,这个29岁的网页设计师开始哽咽,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听起来像个监狱。”维伦布林轻声说,身体前倾递给他一盒纸巾。这位曾任美国国家酗酒与酒精中毒研究所治疗研究主任的医生解释道,60%的酒精和药物依赖是基因决定的。年轻的病人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曾以为自己多次戒毒失败是因为缺乏意志力。

    据《纽约时报》报道,这个理论,66岁的维伦布林在演讲中重复了数百次,但仍有很多人担心受到指责,不敢寻求帮助。目前,对抗药物成瘾的主要办法是在康复设施接受训练,但成本高达一个月5万美元(约合人民币34.5万元)。由于医疗保健成本高、缺乏筛查和卫生保健服务恶化,美国只有1/10的瘾君子接受治疗。

    2012年,维伦布林在明尼苏达州开了一家诊所,通过一系列行为治疗帮助药物成瘾者,并训练家属用仁慈和怜悯的态度对待病人,而不是冷酷地给他们下最后通牒,第一年的治疗费用约2600美元(约合人民币1.8万元),随后逐年减少。

    “过去我们因资源有限、人道主义原因和经济原因,没能解决美国的药物成瘾问题。”默西告诉《今日美国》报,每投资1美元(约合人民币6.9元)用于药物成瘾的可行治疗方案,就能节约4美元(约合人民币28元)的卫生保健成本和刑事司法成本。《纽约时报》称,提倡更实用、低成本和人性化的治疗方案,意味着美国终于开始诚实面对这个问题。

    得克萨斯大学西南医学中心的药物成瘾精神病学家布里翁(Bryon Adinoff)表示,联邦公共卫生署的报告有望改变美国人对药物成瘾的偏见和耻辱感,不再将其斥之为犯罪。

    直到现在,约翰的母亲仍能记得他因心脏骤停死亡的那个早晨。“看着各种医疗设备和医生忙忙碌碌,一种歇斯底里的恐惧在我体内迅速蔓延,护士拉着我离开病房,我心都碎了。”她向“The Medicine Abuse Project”网站回忆道,“我坐在床边,看着他迅速冷掉的身体,唯一能说出的只有‘为什么’。”

    后来,法医解剖了约翰的尸体,说他每一个重要器官都被大量维柯丁毁掉了,早已是“行尸走肉”。为了挽救更多年轻人,这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母亲开始致力于向年轻人传播药物成瘾的危害。

    “我想让孩子们看到这个故事,如果发现自己药物成瘾,一定要寻求帮助。这是一种疾病,需要治疗。”这位母亲说,“哪怕只能拯救一条生命,他就没有白白死去。”

 

药物和酒精成瘾困扰七分之一美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