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默克尔难阻欧洲“向右转”

    默克尔的困窘，表明欧洲进入了新的历史阶段。异军突起的极右翼政党改变了政治氛围，令民粹主义借选举登堂入室。至于即将到来的新时代，也注定不会是莺歌燕舞的。

    面对空前严峻的选举形势，默克尔后悔了。如果时光倒流，她或许会以别的方式应对2015年的难民危机。过去一年多里，德国女总理多次坚定地表示，“欢迎”难民的政策没错。即便到今天，她还是反对为难民数额设限。

    归根结底，一切还是选票说了算。随着德国地方选举纷纷开票，极右翼的德国选择党凯歌高奏，默克尔的基民盟成为最大输家。身为选举政治下的政治家，默克尔可以为了个人名声乃至历史评价固执地推行现有的难民政策，然而，受党派利益制约，她还是需要进行调整。否则，以现在的态势，明年的大选，默克尔可能沦为孤家寡人。

    极右翼政党也曾在德国政坛喧闹一时，但长期不成气候。这次，德国选择党却可能攻城略地，登堂入室，成为左右德国政治走向的重要力量。这也是默克尔必须转向的原因——为了打败选择党，就必须借鉴后者的主张，这也是选举政治最有意思的地方。

    传统上，基民盟是温和保守主义的代表，如果默克尔放弃了保守主义的底色，选民自然不会买她的账。许多观察家指出，过去一年间，默克尔在多元主义的道路上跑得太远，以至于不少选民被极右翼势力拉走。实际上，德国选择党原先只是一帮“行为艺术家”，其新任领导人佩特里却是个选举活动的“老手”。可以说，默克尔真正的冤家出现了。

    从整个欧盟来看，右翼势力的崛起正在终结“德国例外论”。欧债危机爆发以来，欧洲政治整体右倾，极右翼政党在欧洲议会、法国、意大利都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在部分东欧国家居然成了执政党。比照10年前，欧洲的政党版图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唯独在德国，默克尔这样的“老好人”多年来稳居宝座。

    如果没有默克尔，谁是欧盟的主心骨？这似乎变成了一种政治正确。德国选择党则表达了另一种声音，那就是反政治正确，反对默克尔的多元主义，表达普通人想说又不敢表达的声音。从这个角度来说，佩特里就是“德国版特朗普”，大西洋两岸的政治话语以奇妙的方式形成了“共振”。

    德国选择党从反欧元到反难民，政治底色没变，动员机制则有显著调整。从前，欧元这样比较高深的话题，并不是每个普通人都能搞明白的，因此，欧债危机那时候，虽然选择党引起了很高的舆论关注度，但无法在大选中有所作为。从某种意义上讲，难民问题给了选择党一个机会，毕竟，上百万外国人的涌入对德国普通人的生活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还重新激发了有关“文化认同”的辩论，这也是整个欧盟的烦心事。

    德国选择党的成功更多地折射出民众对默克尔的不满。她终归是德国人的总理，而不是难民的总理。一下子接纳100多万难民，德国的经济与社会是否有足够的能量和体量将其消化？若不能消化，那德国到底是谁的德国？这种焦虑才是推动选择党异军突起的原动力。同样是这种焦虑感使然，东欧国家纷纷关闭了边境，看上去完全能够自圆其说。

    和大西洋另一边的同类相似，佩特里也口无遮拦，比如他宣称，可以在边境射击非法移民。放到一年前，他只怕会被口水淹死；可现在，佩特里俨然把这种极端言论当成了拉选票的“绝招”。在这样一个“重建围墙”的时代，默克尔的“欢迎政策”遭到了空前的压力，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在欧洲甚至整个西方是何等孤独。

    前不久，一位英国外交官告诉笔者，难民是“他们”面临的巨大难题。“他们”，指的自然是欧盟。有趣的是，这位外交官言语间对英国脱欧颇多赞赏：“这也是我们公投离开欧盟的重要原因。难民潮给英国脱欧提供了理由。”

    默克尔的困窘，表明欧洲进入了新的历史阶段。无论极右翼政党是否会上台，它都已改变了整体政治氛围；主流政党想获得更多选票，都不得不向右转。由此，民粹主义借助选举政治登堂入室，将政治难题转化为非白即黑的二元论，但反难民并不意味着欧盟可以从困境中解脱。

    任何结构性的改革都意味着伤筋动骨，作为一种政治上的怠惰，将不满情绪发泄到外部，就可以为自己的不改革提供一层厚厚的保护壳。欧洲的内向化已成潮流，默克尔可能成为这一轮危机中最后一个倒下的传统政治家。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至于新的时代如何开启，当下还难以预料，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它是不会在一片莺歌燕舞中横空出世的。

    作者是吉林大学公共外交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