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有家难回的美国人和古巴人

    美国与古巴的关系日渐热络，但两国仍庇护着一批“麻烦人物”，其中有逃犯、双面间谍，也有对方眼中的“恐怖分子”……他们是两国彼此敌视的岁月的见证者。

    8月31日，一架美国班机降落在古巴首都哈瓦那。时隔半个多世纪后，美古两国终于恢复了在冷战期间被切断的定期航班，表明双边关系正常化向前推进了一步。

    美古两国结束了持续几十年的敌对关系，美国也逐步放松了对古巴在商务和通航等方面的限制，但仍有一些人滞留在对方国家，其中不仅有“藏”在古巴的美国人，也有不少居留美国的古巴人。作为历史遗留问题的一部分，这些“麻烦人物”的“政治敏感性”已逐渐被岁月磨蚀，但他们仍是令美古双方头痛的存在。

    一旦被引渡，等待他们的将是高墙铁窗

    经过两年多的沟通，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记者终于见到了身在古巴的美国公民查理·希尔（Charlie Hill）。此君嗓音沙哑，一边跟记者打招呼，一边点头示意，“嗨，我一眼就认出你是美国人”。

    加勒比海之滨刺眼的阳光下，希尔喝光杯中酒，猛吸了口烟，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44年前，希尔在美国新墨西哥州杀死一名警察，情急之下和两名同伴劫持客机，逃往古巴。CNN提到，3人都是黑人激进组织Republic of New Afrika的成员，该组织希望在美国南部“独立建国”。当时，3人开着租来的汽车前往南卡罗来纳州参加秘密聚会，汽车后备箱塞满了枪支弹药，成为血案的导火索。

    来到哈瓦那后，古巴政府为3人提供了庇护。时光流逝，如今，只剩希尔一人还在世。他的两名同伴，一位溺水身亡，一位患癌病故。避居他乡40多年来，希尔结过两次婚，又相继离婚，现在跟儿子一起生活，对自己的真实身份讳莫如深。

    “有时，我很想念家人，我想回去看看，看看父母出生的地方、我出生的地方，吃几个黑莓派，或者去一趟麦当劳，”希尔说，“我还想去探望留在美国的大女儿，我离开时她只有6岁，此后再也没见过面……我做梦都想看到在美国的5个外孙。”

    接受采访时，希尔反复强调：“我不是杀手，我是自由斗士。我上过越南战场，但人们从未问过我是否杀过越南人，因为那是国家授权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解放我的人民。”

    “在当时的环境下，只要‘出了事’就可以去古巴，古巴是供我们逃脱美国法律制裁的天堂。”希尔表示。在CNN看来，美古关系正常化后，古巴政府可能将希尔遣返，也许现在只是在等待时机。无疑，希尔这样的逃犯一旦被引渡，等待他们的将是高墙铁窗。

    “中央情报局史上最大叛徒”在古巴安度余生

    跟查理·希尔命运相似的还有被美国联邦调查局（FBI）列入“头号恐怖分子”名录的阿塔莎·夏库尔（Assata Shakur）。她出生在纽约，是著名饶舌歌手图帕克·夏库尔的姨妈。

    阿塔莎的另一个身份是美国黑人解放军（Black Liberation Army）创始人、激进组织“黑豹党”骨干，后者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影响巨大，宣称要为促进黑人民权发动武装斗争。

    1973年，阿塔莎因伤害执法人员而被判处终身监禁，但不久后成功越狱并逃至古巴。坊间传言，菲德尔·卡斯特罗亲自为她签发了庇护许可。此后，FBI悬赏200万美元通缉她，通缉令上的罪名包括抢劫、绑架和谋杀等。为避开公众视线，阿塔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以“乔安妮·切斯玛德”（Joanne Chesimard）的化名自称。

    美国《纽约客》杂志认为，目前滞留在古巴的美国人，大多是和阿塔莎生活在同一时代的激进分子，或是美国情报系统眼中的“投敌者”。

    例如，号称“中央情报局史上最大叛徒”的菲利普·阿吉（Philip Agee），任职期间暗中为古巴、苏联提供绝密情报。1969年，身居要职的阿吉从中情局（CIA）辞职。1979年，他在德国旅行期间改道前往古巴。尽管被华盛顿定下重罪，阿吉还是得以安度余生。

    2016年年初，同为CIA特工出身的弗兰克·特皮尔（Frank Terpil）在古巴去世。1981年，特皮尔因向南美走私军火被美国法庭判处53年监禁，后去往古巴。相比其他特工的隐秘人生，特皮尔并不低调，去世前，他曾接受纪录片导演专访，详述自己辗转求生的经历。

    今年3月，奥巴马在为期3天的古巴“破冰之旅”中，代表美方要求古巴政府遣返阿塔莎·夏库尔等人，遭到回绝。哈瓦那方面表示，无意向美国引渡任何通缉犯。虽然两国关系回暖，但古巴认为自身有权为美国流亡者提供庇护。

    恐怖分子和英雄一线之隔

    在美国，同样有一群被古巴政府视为眼中钉的危险人物，其中最有名的要数委内瑞拉人路易斯·卡里勒斯（Luis P.Carriles）。1976年，卡里勒斯在一架古巴客机上安放炸弹，一手导演了致73人死亡的空难，因此被委方羁押。1985年，他越狱前往巴拿马。

    2000年，卡里勒斯试图在巴拿马城举行的拉丁美洲国家首脑会议上刺杀古巴领导人卡斯特罗，阴谋败露后被巴拿马司法机关判处8年监禁。出人意料的是，卡里勒斯没过多久就拿到了巴拿马政府的特赦令，再度成为自由身。

    卡氏第三次成为新闻焦点时已在美国，但旋即被当局以“移民欺诈”罪名逮捕。2011年，卡里勒斯在得克萨斯州交纳35万美元（约合人民币234万元）保释金后获释，如今住在迈阿密，颇受当地古巴流亡者尊崇。

    “他可能是唯一一位在西半球上空炸毁过民用飞机的人，却被视为英雄。一切就像一位美国官员告诉我的，太复杂了。”《纽约客》记者安德森（Jon Lee Anderson）感叹道。

    有小道消息称，卡里勒斯在1965年到1976年间是CIA的编外雇员，这或许可以解释他为何如此敌视古巴。华盛顿对这样一个人物实施“宽大处理”，自然会让古巴及委内瑞拉不满。委内瑞拉外长为此怒斥美方：“庇护恐怖分子的人也是恐怖分子！”

    有人通过“换囚”重获自由

    自2014年12月美古两国宣布启动关系正常化进程以来，除了恢复商贸和通航等，另一项相对隐秘却意义深远的行动就是“换囚”。不过，该行动主要针对关押在对方国家几十年、曾为本国服务的谍报人员，在引渡逃犯方面，至今未取得显著进展。

    当年12月17日被交换的首批战俘中，原古巴情报官员特鲁西洛（Rolando Sarraff Trujillo）被送回美国。他曾在古巴情报局担任高级密码员，但暗地里为CIA效力。由于家族背景深厚，身份暴露的特鲁西洛并未被处以极刑，而是被判“监禁25年”。

    美方认为，特鲁西洛“摧毁了古巴谍报通讯系统，为中情局提供大量机密信息”。《迈阿密先驱报》指出，冷战期间蛰伏在古巴情报部门的卧底至少有3名，其中一人在预感到危险后及时返美，成了安利公司的金牌推销员，另一人从未公开身份，特鲁西洛是最不幸的。

    由于身份特殊，特鲁西洛返回美国后并没有太多新闻流出，当局也一直保持缄默。值得注意的是，跟特鲁西洛同时获释的还有自称通讯运营商的美国人艾伦·格罗斯（Alan Gross）。根据美国媒体公布的消息，格罗斯现年66岁，2009年被古巴政府逮捕并判处15年监禁，罪名是提供非法网络服务。据悉，格罗斯曾5次赴古，秘密运输卫星通讯设备等，并在哈瓦那、圣地亚哥和卡马圭等地的犹太人社区中心安装了这些设备。

    虽然名义上并非间谍，但格罗斯被不少媒体称为“肩负特殊使命的美国特工”。在部分媒体看来，换囚特别是交换间谍，最首要的考量依然是国家利益；几十年来，美国、苏联、英国等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是相同的。

    流亡之路依然看不到尽头

    《纽约客》提到，只要古巴的政治制度不变，它就不太可能遣返美国通缉犯，因为如果那么做，就等于把那些曾经反对资本主义的人士出卖了，更是对自身历史的否定。

    今年早些时候，美方要求古巴释放部分逃犯遭拒后，古巴外交部美国事务主管维达尔（Josefina Vidal）强调，每个国家都有权向受到迫害的人提供庇护，古巴已就此向美国政府作出解释；更重要的是，古美两国间目前并无实质性的引渡条约。

    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言人米汉（Bernadette Meehan）就此回应称，美国政府“将继续就引渡在古巴的美国逃犯一事与古方沟通，为遭到这些逃亡者伤害的受害者伸张正义”。

    CNN对查理·希尔的采访视频播出后，美国新墨西哥州警方对他有可能回国自首的消息表示欢迎，“我们希望他能回来，结束在古巴的逃亡之旅”。不过，按照美联社的说法，古巴政府已经向希尔这种情况的流亡者做出承诺：两国关系的改善不会导致他们被引渡。另一名通缉犯阿比欧顿（Nehanda Abiodun）也宣称，哈瓦那给了他类似的“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