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欧文斯：用10秒钟击败种族主义

    80年前的柏林奥运会上，非裔美国运动员杰西·欧文斯一举击碎了纳粹设下的种族主义藩篱。他与歧视和不公斗争的人生，成为诠释奥林匹克精神的丰碑。

    8月5日，第31届夏季奥运会在里约热内卢开幕，这是这场体坛盛宴头一回在南美举行。数千名不同国籍、不同肤色的选手，践行着《奥林匹克宪章》：“每个人都享有从事体育运动的可能而不受任何歧视，并体现相互理解、友谊、团结和公平竞争的奥林匹克精神。”

    除了精彩纷呈的比赛，奥运会宣扬的更是一种精神。一方面，运动员们奋力冲击人类体能和意志的极限，另一方面，他们的胜利也会为各自的国家和民族带来自豪感。然而，凡事都有例外。在希特勒的操纵下，80年前的柏林奥运会一度沦为为纳粹涂脂抹粉的道具。

    当时，纳粹高层希望借奥运会证明“金发碧眼的雅利安人”的优越性，却没想到，一位此前默默无闻的美国选手重重打了他们一记耳光——黑奴的后代杰西·欧文斯（Jesse Owens）在1936年奥运会的田径场上独揽4块金牌，向世人证明了种族主义的可笑和虚伪。

    打在纳粹脸上的一记耳光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德国遭受国际制裁，被连续两届奥运会排斥于赛场之外。直到1932年，国际奥委会才把将第11届奥运会的举办权交给柏林。当时，纳粹还未上台。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德国政局1年内发生巨变，希特勒在柏林申奥成功后的次年出任德国总理。

    希特勒起初并不支持德国举办奥运会，但后来态度陡变，决定“不仅要办，还要大办特办”。

    这名独裁者下令用16吨铜铸造一尊巨钟，还建了70米高的钟塔。此外，德国修建的奥运村异常奢华。原因在于，纳粹政权发现，世人瞩目的奥运会是绝佳的宣传工具。

    法国“the local”网站指出，纳粹德国希望利用这个机会，将自身装扮成宽容、现代化的国家。在纳粹宣传部长戈培尔的全力运作下，比赛开始前几周，所有挂有“犹太人禁止进入”的标识从德国各地撤下，最激进反犹的右翼周报《前锋》也被临时下架。

    宽容和平等的假象背后是希特勒的如意算盘：藉此向民众炫耀，纳粹的统治给他们带来了尊严；同时暗中宣传种族主义，借东道主之利，渲染“雅利安人的优越性”。

    “奥运会给希特勒提供了展示的舞台。”匹兹堡大学历史系教师芭芭拉（Barbara Burstin）告诉美国《时代》杂志。

    在希特勒等人的头脑中，黑人属于“低等种族”。然而，恰恰是被纳粹鄙视的黑人，在那个夏天打碎了前者的春秋大梦——杰西·欧文斯在参加角逐的4个项目中全部夺金。

    1936年8月3日，欧文斯以10.3秒的成绩获得了100米跑的胜利；8月4日，他斩获200米冠军，并刷新世界纪录；此后5天，欧文斯和队友在接力赛中胜出，将39.8秒的纪录保持了20年之久；最后，他以8.06米的成绩战胜了夺冠呼声最高的德国跳远运动员。

    种族歧视纠缠了他半生

    时光飞逝，柏林奥运会已过去了整整80年。为了纪念欧文斯那非同寻常的胜利，今年年初，他的传记电影被搬上了银幕。影片的名字是简洁的《Race》，其中蕴藏的双关含义真实地描摹出欧文斯的一生：奔跑，并在跑道上对抗种族歧视。

    据美国“The big lead”网站介绍，欧文斯原名詹姆斯·欧文斯·克利夫兰（James Owens Cleveland），出生于1913年9月12日。9岁那年，他和家人搬到俄亥俄州克里夫兰市，欧文斯的南方口音令人们以为他叫“杰西”，这个误打误撞的名字伴随了他的一生。

    高中时期的欧文斯开始展现在田径运动方面的天赋。1935年，这个年轻人一举创造了3项世界纪录，得到了“俄亥俄子弹”的绰号。

    即便如此，进入俄亥俄大学的欧文斯还是拿不到一分钱奖学金，只能在业余时间打零工支付学费。田径队的同伴出去旅行时，他不是在酒店，就是在餐馆里劳碌。

    终于，在柏林奥运会上，欧文斯扬名天下。可是，种族主义在当时的美国同样猖獗，令载誉回国的他一直饱受冷眼，无法从华尔道夫酒店的正门进入，也没有得到时任美国总统罗斯福参观白宫的邀请。“希特勒拒绝和我握手，美国总统也一样。”他愤懑地叹息。

    更令人唏嘘的是，欧文斯不仅无法获得商业代言合同，而且很快就失业了。一些官员对他恶语相向，禁止他在任何非比赛场合露面。这一切，都是因他的肤色而起。

    走投无路的欧文斯只得继续打工。为维持生计，他不得不与汽车、摩托车赛跑，甚至和马匹比赛。“奥运冠军的头衔成了负担，为了谋生，我不得不和动物竞技。”他说。

    直到上世纪50年代，这位田径飞人的命运才渐有起色。1955年，他受邀担任美国国务院负责体育事务的官员；1976年，国际奥委会授予他银质奥林匹克勋章；五大洲的20家著名报刊评选他为“本世纪最佳运动员”，排名仅次于巴西球王贝利……

    即便在1980年因肺癌去世后，欧文斯也没有被忘却。美国前总统老布什追授他国会奖章，赞扬他是“奥林匹克运动及美国的英雄”；在今天的柏林，有一条街道以他的名字命名。

    欧文斯和希特勒握过手？

    老故事必须有些传奇色彩才更令人神往。在常见的说法中，欧文斯是这样羞辱希特勒及其党羽的：眼见非洲裔运动员击败了血统更“高贵”的雅利安运动员，希特勒气急败坏，失去风度的他在颁奖时没有与欧文斯握手，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体育场。

    时隔几十年，另一种说法浮出水面。2009年，83岁的记者齐格弗里德·米什那（Siegfried Mishna）在接受英国《每日邮报》采访时称，欧文斯曾向他承认，自己与希特勒握过手。

    “1960年初，欧文斯曾带着与希特勒握手的照片来到报社，说他希望还原真实的历史。”米什那表示，自己看过那张“握手”的照片，但它并非在颁奖台上拍摄的，所以一直被忽略了。考虑到当时的舆论环境，米什那没有刊发这张照片。

    欧文斯的女儿马琳则坚称，父亲从未和希特勒握手。“实际情况是，希特勒想祝贺所有获得金牌的德国选手，但国际奥委会认为这有失偏颇，要求他和全体运动员握手。希特勒不愿这样做，所以，我的父亲从未和他接触过。”马琳告诉英国广播公司。

    在此之前，马琳在接受德国《体育画报》采访时称：“我专门就此问过父亲，他回答，‘我去柏林不是为了和希特勒握手。我去那里就是为了比赛，我做的也正是自己想做的。我现在就在这里，而希特勒早已灰飞烟灭’。”

    看来，若那张神秘的照片不再出现，“欧文斯与希特勒是否握过手”仍将是一桩悬案。

    留给世人最纯粹的体育精神

    可以确定的是，欧文斯确实重创了纳粹鼓吹的种族论。据《以色列时报》报道，希特勒的亲信施佩尔（Albert Speer）曾在回忆录中提到：“希特勒对那位美国运动员的一连串成功感到非常恼火。他宣称，这群来自丛林的原始人，身体和文明人有别，根本不应该参赛。”

    希特勒甚至为此迁怒他人。在那届奥运会的跳远赛场上，德国选手鲁兹·朗（Luz Long）呼声最高，并获“元首”接见。初赛时，欧文斯连跳两次都违规，眼看就要出局。这时，鲁兹教了他一招：把毛巾放在起跳板边上，就不会犯规。欧文斯照办了，顺利进入决赛。

    决赛中，鲁兹以7.87米的成绩追平世界纪录，但欧文斯比他多跳了0.19米。贵宾席上，希特勒脸色铁青；赛场下，金发碧眼的鲁兹第一个跑到欧文斯面前道贺。

    那一瞬间，鲁兹高喊着欧文斯的名字，欧文斯也拉起鲁兹的手，向观众呼喊：“鲁兹·朗！鲁兹·朗！”两人惺惺相惜的场面，令体育场中的欢呼与掌声响彻云霄，奥林匹克精神仿佛驱散了种族主义的阴霾。这一幕也令希特勒怀恨在心。柏林奥运会结束后不久，鲁兹就被送到二战前线，最终在北非战场的一座战地医院去世。

    多年后，欧文斯回忆说，鲁兹·朗不仅帮助他赢得了金牌，而且使他了解，单纯而充满关怀的人类之爱，才是最纯粹的、永不磨灭的体育精神。

    鲁兹感动了欧文斯，欧文斯也激励了一代代体坛健儿。2009年，柏林举行世界田径锦标赛期间，牙买加飞人博尔特坦言：“杰西曾在此创造历史，而现在，我要去做同样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