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克伯格“坐月子”能否推动职场变革

    虽然越来越多的大人物和大企业发出了变革的呼声，但在过度追求工作绩效、拒绝用多元化标准衡量个人价值的社会里，所有改良职场的努力终归是治标不治本的。

    脸谱网（Facebook）创始人扎克伯格喜得贵女，宣布裸捐，在全世界的一片赞叹声中“坐月子”去了。按照他之前的计划，这个月子一坐就得两个月。Facebook顺势而为，因总裁大喜而普天同庆，宣布把该公司此前只有美国员工享受的4个月带薪产假扩展到全球。

    休产假听上去是婆婆妈妈的琐事，Facebook此举却几乎带上了革命性的意义。

    在美国诸多让中国人大跌眼镜的文化习俗中，就算把冬天穿短裤、吃肉喝冰水之类都算上，生孩子的事儿也算得上奇中之奇。千百年来习惯了产后至少卧床1个月的中国女人，无论如何也不明白，美国女人为何生完孩子后只休息几天就重返工作岗位。到底是生理结构、身体素质、饮食习惯，还是风风火火的性格，造就了这些“铁女人”呢？或许，这根本就是综合原因所致，但这份清单至少漏掉了一个重要因素：很多人其实是被逼的。

    所有发达国家里，美国是唯一一个没有联邦法定带薪产假的；全世界，这样的国家一共只有4个。相比之下，瑞士规定的480天产假，英国的280天，法国的112天和中国的98天显得何等宽宏仁厚？美国这种不近人情的“小气”，让奥巴马都不好意思了。2015年年初，他在国情咨文讲话中发誓要改变。问题是，在美国错综复杂、互相钳制的立法体系下，“改变”有时比全球变暖还要慢，至今在立法层面上几乎毫无进展。

    这并是说美国在带薪产假上全无建树，只不过，引领浪潮的不是政府而是企业。Facebook不是唯一“领路人”，Netflix更大方，于今年夏天宣布允许员工在产后1年内随便休假。微软、Adobe纷纷跟进，延长带薪产假天数，掀起了产后福利大比拼的风潮。

    这些硅谷巨头最值得称道的地方并不是产假长短，而是男女通吃；承认休产假不只是妈妈的专利，等于摆明了鼓励夫妻双方共同承担家务的立场。对于一向认为自己在引领社会进步、建设美好明天的高科技公司来说，这显然是件令它们自鸣得意的事儿。

    不过话说回来，男人休产假，即使这个男人是扎克伯格，果真能带动男女平等、形成家庭和工作平衡的和谐职场吗？

    其实，在硅谷介入这场职场平权战前，一些大学早就开始实施类似的宽松、平等式产后福利，新爸或新妈可以获得一个学期甚至一学年假期来带孩子。但真正去享受这种福利的人并不多，因为不论男女，在家休养一年半载再回来工作，多少都会有点“跟不上趟儿”。

    对女性来说，这种选择更加纠结。一位在大学工作的朋友跟我抱怨：“如果你在没评上教授前休产假，那职称肯定得推迟，如果评上以后再休，你多半已经老了。”

    这种矛盾几乎是所有“以平衡工作和家庭为目的”的职场改良实验里，最难解决的根本性难题。就拿现在呼声越来越高的“弹性工作制”来说，设计者的初衷是希望人们可以自主安排生活和工作时间——为人父母者可以在下午4点钟离开公司，接孩子放学、与家人一起享受晚餐，然后等晚上9点孩子上床睡觉后再开始工作。然而，“弹性工作制”同样需要面对效率问题，你尽可以早早下班做完一堆家务后继续工作，但一个拖着疲惫身躯工作到午夜的人，效率怎么能比得上朝九晚五的同事呢？

    说到底，在一个过度追求绩效、把一个人的工作表现看成衡量其社会价值的唯一标准的社会里，所有改良职场的努力都只能治标不治本，症状可能舒缓，症结却无法割除。唯一能带来彻底改变的，是另立一套个人价值衡量标准，或者干脆把人们在照顾孩子和老人方面的付出直接计算在GDP里。

    听上去，这好像乌托邦一样难以实现。有趣的是，很多美国人至今相信，这样的乌托邦可以在中国找到。我曾在美国老年研究会的学术年会上遇到一对年近九旬的学者夫妇。听说我来自中国，老太太握着我的手，羡慕地说，“中国社会，家庭关系紧密，邻里互相关照，养老难题只有在你们的国家才能找到答案。”

    我有点儿心虚地低下头，心说：老婆婆，我的国家恐怕早就不是这样了。

    （作者旅居纽约，曾为《纽约时报》、《南华早报》、《南方周末》等媒体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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