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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0月14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阿列克谢耶维奇:

为普通人的痛苦和勇气树立纪念碑

本报记者 张慧 《 青年参考 》( 2015年10月14日   20 版)

    1988年,阿列克谢耶维奇在阿富汗。

    瑞典文学院展示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作品。

    从事记者工作多年,阿列克谢耶维奇终于因诺奖而成为镜头追逐的对象。

    对2015年度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阿列克谢耶维奇来说,以记者的手法收集素材,用诗人的笔法处理材料,将个体的声音变成宏大而承载着苦痛的合唱,便是她笔耕不辍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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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俄裔美国小说家和翻译家基思·吉森曾写道:“当世界对俄罗斯动了怒,你就知道将有来自那里的文学家获得诺奖了。”近些日子,得悉2015年度诺贝尔文学奖被斯维特拉娜·阿列克谢耶维奇揽入怀中后,确实有一部分人将此举解读为西方世界对俄罗斯的“报复”,但更多的人相信,这位白俄罗斯女记者、女作家的荣誉是实至名归。

    正如诺贝尔文学奖评选委员会常任秘书长萨拉·达瑞斯在宣读获奖名单时所言,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写作,“是我们的时代痛苦和勇气的纪念碑”。

    “过去三四十年里,她一直忙着描画苏联和后苏联时代的个体。她勾画的历史不是由事件构成,而是由情感组成。她展现给我们的是一个感情浓烈的世界,那些她在书中涉及到的历史性事件,比如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灾难,或者苏联在阿富汗的战争,只是她探寻情感的切入点。她进行了几千次采访,由此展现给我们从前并不详知的一段人类历史。”

    向当权者抛出难题

    10月8日,一个难题摆在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面前:一名被官方刻意忽视多年的记者成了该国首位诺贝尔奖得主。政府该怎么办?是佯装不知还是热情道贺?要知道,该国最新一次总统大选正是在阿列克谢耶维奇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3天后举行。

    当日,阿里克谢耶维奇表示,俄罗斯的信息部长已经向她表示了祝贺,白俄罗斯政府仍然保持沉默。“他们假装我不存在。”

    最后,卢卡申科还是向阿列克谢耶维奇致以祝贺。虽然前者可能是受到了外部压力,但“我要肯定他的勇气”,阿列克谢耶维奇笑着告诉《瑞典日报》。

    与白俄罗斯官方政见相左的反对派报刊《瓦什尼瓦》的编辑安德烈·丁科则表示,阿列克谢耶维奇获奖,比10月11日的白俄罗斯大选更重要,“我非常自豪,白俄罗斯在世界地图上有了存在感。我们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近年来,阿里克谢耶维奇的生活低调到几乎失去存在感,但她的言语犀利依旧。在获奖后与拥趸见面时,她对慕名而来的年轻记者表示,绝不能向压迫者妥协。她特别强调:“我的声音变得更有分量了,当权者不能再挥挥手就当我不存在,他们必须听我说了。”

    新科诺奖得主并不回避现实政治话题。“我热爱好的俄罗斯,那个人道主义的俄罗斯,但我不喜欢斯大林、贝利亚和绍伊古的俄罗斯。”将对苏联“大清洗”负有责任的历史人物与俄罗斯现任防长谢尔盖·绍伊古相提并论,她的话中似有与莫斯科针锋相对的意味。

    克里姆林宫发言人德米特里·佩斯科夫的表态略显尴尬:“当然,我们祝贺她。不过我确定,根据她掌握的信息,她不会对乌克兰的现状做出积极的评价。”

    游走在纪实文学和小说间

    “我不喜欢障碍,但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可耻的时代,障碍无处不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次日,阿列克谢耶维奇在为此举办的发布会上如是说。

    这也是现年67岁的阿列克谢耶维奇首次成为闪光灯下的焦点——在自己的前半生,以记者为业的阿列克谢耶维奇通常站在相机背后。

    与西方和白俄罗斯反对派媒体的密集报道不同,白俄罗斯国营电视台只用了短短20秒,简单宣布了阿列克谢耶维奇获奖的消息。即使如此,在明斯克和其他白俄罗斯城市,了解到相关消息的人们还是为她的成绩欢呼雀跃,这让她深受感动。“他们将此看作一场胜利。这是很厚重的责任感,我看到人们兴奋地彼此拥抱时都要心碎了:人们可能在很多问题上的想法截然不同,但他们都将此看作为自己和为自己的国家平反的机会。”

    法新社指出,阿列克谢耶维奇将诺贝尔奖献给白俄罗斯人民。“奖励的不是我,而是我们的文化、我们国土面积不大却卷入历史粉碎机的祖国。”

    《南瑞典日报》网站提到,诺贝尔文学奖的归属已许久无法兼具“众望所归”和“名副其实”,阿列克谢耶维奇完美地将两者统一了起来。她继承了俄罗斯文学的伟大传统,人们从她的作品中能够发现陀思妥耶夫斯基和索尔仁尼琴的灵光。何况,她的创作主题非常宏大:人类缔造和消灭生命的能力由何而来?人何以为人?人类是否可能活得体面而有尊严?

    文学评论家认为,近年来,纪实文学和小说的界限逐渐模糊,虚构小说和自传开始了巧妙的融合,阿列克谢耶维奇正是代表。她的作品被称为“集体性自传体小说”,故事的主人公不是个体,而是一个群体概念——“苏联人”,写作的素材则来自几千次面对面的采访。

    给小人物发声的机会

    英国《卫报》指出,一位对克里姆林宫和白俄罗斯当局多有批评的作家获奖,无怪乎某些人会将其视为西方对克里姆林宫施压。但是,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作品有着独特的角度,因为她交谈的对象是劳动人民,这些普通人恰好是西方主张的“休克疗法”、资本世界的投资银行家,以及北约庞大军火库针对的对象。简单地讲,阿列克谢耶维奇代表的是外人并不关心的群体的声音,但他们才是历史的基础。

    带有纪实文学色彩的《切尔诺贝利的祈祷》、《最后的见证:失去童年的孩子们》、《战争的面孔不是女性》、《锌皮娃娃兵》、《二手的时间》被称为阿列克谢耶维奇的“苏联五部曲”。她以记者的手法收集素材,用诗人的笔法处理材料;她擅长通过大量的采访,将个体的声音变成一曲宏大而承载着苦痛的合唱。

    经由她的创作而跃然于纸面的人物形象,涵盖了在卫国战争中失去父亲的孩子;努力在战后做回女人的女兵;躺在锌制棺材里,从阿富汗战场回到家乡的年轻人;对苏联时代和“失去的红色帝国”充满留恋和怀旧情绪的俄罗斯民众……

    阿列克谢耶维奇笔下的许多情节真实得让人心痛。在《战争的面孔不是女性》中,一支苏联游击队遭到德军围剿,在沼泽中藏身,士兵们站在齐颈深的水中。一名女通讯员带着孩子,婴儿因饥饿而啼哭不绝,而敌人的警犬就在附近,她必须做出抉择——

    “没有人开口下达命令,但母亲还是这样做了。她将抱着孩子的手臂放低,孩子没入水中。她将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孩子再也不会哭了,周围只有寂静。”

    阿列克谢耶维奇始终坚持这样的创作风格,她说:“小人物独立存在的时候,他们就像一粒粒细沙,没有进入别人眼帘的机会。但艺术家,比如像我这样的文字工作者,能够聚集起大量年轻人的声音,赋予众多细沙一个形状……这就给了小人物发声的机会。”

    如纪录片般描绘时代风云

    阿列克谢耶维奇的荣誉来之不易,正如她对《瑞典日报》所言:“在我们这个时代,做个诚实的人很难。”

    女作家身处的时代,正是风云激变的20世纪后半叶。出生在乌克兰,年少时迁居白俄罗斯,直到后来以记者身份走遍苏联,进而将足迹延伸至阿富汗……她不是第一位有新闻从业者经历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却是第一位以新闻报道的写法摘得诺奖的人。

    上世纪90年代,阿列克谢耶维奇曾因描写阿富汗战争的《锌皮娃娃兵》“冒犯”了当局和军方,在明斯克受到起诉。根据当时的法庭记录,她抗辩称:“我需要证明,艺术创作的真实性和有轨电车票这种有形可见的东西是不同的吗?我创作的书既是记录,也是我对那个时代的想象。我不仅从个体的生活中搜集细节和感受,也从大环境和整体的气氛着手。我并没有添油加醋,我的素材都是来自现实的。有人将我的小说称为‘纪录片’,其中既有采访对象告诉我的内容,也有我作为艺术家的世界观和个人的看法。”

    此后,她遭到当局封杀,被禁止公开露面,甚至被贴上“外国间谍”的标签。在巴黎、哥德堡和柏林等地生活多年,并在欧洲收获诸多赞誉后,她终于在2011年回到故乡。

    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作品先后被翻译成包括中文在内的35种语言,白俄罗斯公众却始终不熟悉她的名字。1993年以来,该国的国营出版机构从未出版过她的作品。瑞典《哥德堡邮报》称,在白俄罗斯,只有小型出版社敢于出版她的作品,但大型出版社垄断着市场。

    而今,诺贝尔文学奖或许能够为阿列克谢耶维奇打开一条绿色通道,让更多人看到她为普通人树立的“痛苦和勇气的纪念碑”。

 

为普通人的痛苦和勇气树立纪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