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任的卡梅伦即将捅开马蜂窝

    英版“脱欧”公决，不啻于在向来强调一体化的欧洲捅开马蜂窝。作为幕后推手的卡梅伦政府希望从中收割政经红利，但也可能因此将英国和欧盟置于“双输”境地。

    英国大选爆出冷门——执政的保守党斩获多半数席位，卡梅伦强势地再次入主唐宁街10号。按照他在选前开出的“支票”，英国将于2017年年底前就是否“脱欧”举行全民公决。在欧盟伙伴的注视下，卡梅伦将不得不放下这场“甜蜜的胜利”带来的喜悦，马不停蹄地为全民公决确定时间表，并正式提出让英国继续留在欧盟内的要价清单。

    可以预见，未来一到两年内，英国和欧盟将围绕这份清单唇枪舌剑、讨价还价，各路势力都将在这场真真假假的“离婚案”中粉墨登场。面对惨淡复苏的欧洲经济和日益兴盛的“疑欧”风潮，英版“脱欧”公决，不啻于在向来强调一体化的欧洲捅开马蜂窝。

    首先需要看到，就“脱欧”而非“入盟”举行公决，将在欧盟内部制造糟糕的先例，给后者的前景带来极大不确定性。

    以全民公决形式决定一体化建设中的重大问题，在欧洲并不少见。从最初的《马斯特里赫特条约》、《尼斯条约》到《里斯本条约》，据不完全统计，欧洲国家先后举行过近百次公决，但这些公决都是以“入盟”为预设前提，即便做出负面决定，也只能暂缓而非逆转欧洲整合的总体方向。比如，2005年《欧盟宪法条约》先后在法国和荷兰的公决中遭到否决，欧盟制宪进程陷入反思期，但此后两年，欧盟通过了欧宪条约的简本《里斯本条约》。

    反观即将举行的英版公决，其系首次在主要成员国以“是否退出欧盟”为主题的全民公决。这就好比一对夫妻，曾多次为结婚和家庭建设讨价还价，可一旦开始讨论离婚，双方矛盾的性质就发生了根本变化。从这个角度看，英版公决的标志意义和示范效应不容忽视。

    同时，全民公决作为代议制的补充，受制于投票者容易受自身利益和舆论影响，往往不能达致国家利益的最大化，反倒容易成为政府推卸责任的替罪羊。因此，不少人认为，卡梅伦为赢得大选而掀开“脱欧”公投的潘多拉魔盒，是极不负责任的“政治豪赌”。

    更重要的是，“脱欧”公决势必严重耗费英国政府和欧盟的政治资源，还可能逐渐演变为一场趋于失控的“政治杂耍”。

    自2013年在达沃斯论坛演讲中首次抛出与欧盟“分道扬镳”的言论，直至在此次大选前正式将公决纳入竞选“支票”，卡梅伦的连任“投名状”其实缺少实质性内容，如举行公决的具体时间安排，与欧盟展开谈判的要价清单，以及其带给投票者的利弊计算，等等。

    外界据此判断，卡梅伦的如意算盘是进行一场可控的“公决秀”：一方面以退出欧盟为要挟，迫使德国、法国在移民、预算等问题上对英国做出特别让步，确立英国在欧盟中的特殊地位；另一方面，卡梅伦还可以利用经谈判获取的实际利益安抚民众，抑制英国内部愈演愈烈的“疑欧”声浪，巩固自身在保守党内的强势地位。

    就此推论，卡梅伦有很大几率在2016年年底前推动公决——毕竟，旷日持久的“脱欧”争论将给公决增加变数，更无益于新政府施政，同时还要考虑规避法国2017年大选等因素；英方的要价应控制在可谈判的技术框架内，如就欧盟国家间的劳动力迁移做出限制，对非欧元区国家进入单一市场给出保障性条款，在签署国际贸易协定时要求欧盟给予英国更多自主权等，但不太可能涵盖“就欧盟根本性条约进行修改”等不具可操作性的内容，否则就会因“漫天要价”令谈判脱轨，使法、德对英国这个“会哭的孩子”彻底失去耐心。

    简而言之，卡梅伦此番连任，使“脱欧”公决正式排入日程，无论各方能否从这场大戏中全身而退，都将给英国自身和欧洲一体化建设带来不小的影响。

    一定程度上讲，英国和欧盟或面临“双输”。对英国而言，退出欧盟将使其政治、经济、外交蒙受难以承受的压力。况且，保持对美、欧政策稳定，事关英国的国际地位，一个无法影响欧洲一体化的“小兄弟”，在美国眼中的价值将一落千丈。此外，卡梅伦一旦取得法、德的让步，转而为英国继续留在欧盟奔走，他将不得不面对保守党内部“疑欧”势力的反弹，能否维系党内团结继而巩固自身地位，取决于他对“分寸”的拿捏。

    对欧盟而言，加快消化东扩影响，摆脱债务危机阴霾，在一个又一个成员国的“要奶”声中左支右绌、无暇他顾，似乎注定会成为它未来几年的“新常态”。面对欧洲一体化建设动力的衰竭，这场在英伦酝酿并势头渐起的“脱欧”风暴，是否标志着欧盟成员国间的矛盾进一步升级？欧洲一体化是否已然越过了不可逆的拐点？答案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步浮现。

    ▋本文作者曾为《光明日报》驻欧盟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