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化会把人类逼上绝路吗？

    计算机和自动化技术带来了许多便利，也令不少传统的工作岗位消失。但如果据此认为高科技只会令人类“变蠢”乃至丧失进步的动力，未免有些危言耸听。

    随着2010年推出的《浅滩：互联网对大脑的影响》走红书市，尼古拉斯·卡尔一举成名。他是挑战“高科技暴政”的英雄，还是被信息化吓破胆的懦夫？人们众说纷纭。

    危言耸听也罢，未卜先知也好，在新著《玻璃笼：自动化与我们》中，卡尔抱以敌意的对象扩展到几乎所有计算机，绝不限于你我用来在维基百科上查资料的个人终端。

    这次，卡尔的进攻路线分为两条：首先是一条有些老生常谈的警告，即人工智能最终会垄断几乎所有的工作，从而让人类饿死；另一个是，人类正变得如此依赖计算机以便将日常事务自动化——最复杂的脑力工作也如此，假以时日，我们会变得不知道如何思考。

    反对机器、反对电脑、反对自动化……这方面的历史没必要加以赘述。和我们熟悉的一样，诸如以破坏生产设备为荣的“勒德分子”们的故事，全被卡尔的新书引用了。当然，大多数正常人是青睐机器的，因为它们对工作环境从不挑剔，更不会闹着提职加薪。

    早在1954年，工会领导人沃尔特·鲁瑟就指出，自动化给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带来了难题：

    某日，福特汽车公司的一位主管带着鲁瑟参观厂区，并指着那些正卖劲干活的“自动控制机器”，得意洋洋地炫耀：“你打算怎样向这些铁家伙收取（公会）会员费呢？”

    鲁瑟反唇相讥：“你打算怎样让它们购买你的福特车呢？”无论如何，半个世纪后的今天，鲁瑟和他的工人兄弟们并没有被丢进博物馆，而福特车的销量也不坏。

    相比之下，卡尔的后一个观点更叫人揪心。“如果我们不小心的话，”他写道，“脑力劳动的自动化，即通过改变智力行为的性质和焦点，也许会侵蚀掉文化本身的基础之一：人类了解世界的愿望。”那么，该书给出了哪些证据，来支持这个听上去好可怕的结论呢？

    书中提到，懒散的医生可能会过分依赖计算机来给患者看病。的确如此！然而，卡尔似乎没有注意到一点事实：庸医的存在，大大早于计算机诊疗技术的推广。由此看来，真正的问题应当归结于：一个基于自动化技术产生的体系，是否必然引出比旧体系更糟的结果？

    在民用航空领域，答案是明确的——否。但我们看到，为了得出和普遍认知相反的结论：卡尔还是用了一章的篇幅来描述致命的坠机事故，声称其根源在于飞行员太过依赖计算机，以至于他们忘记了如何驾驶。奇怪的是，他接着又承认，“过去几十年里，飞行事故和死亡率有着明显而稳定的下降。在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致命的坠机事故已经极为罕见。”哇，真厉害，是吗？不是的。卡尔补充道，“这个阳光明媚的故事带有一个黑暗的脚注”——正是因为那些技术生锈的飞行员经常犯错，航空公司才不得不指望自动驾驶仪代劳。可话说回来，如果旅客们远比30年前安全，即便上述逻辑成真，那又有什么“黑暗”可言？

    卡尔对事实的遗漏也削弱了本书的说服力。他为“计算机入侵精英专业”叹息，称“纽约的证券交易商和交易员在2000年至2013年间减少了1/3，尽管华尔街经常公布创纪录的利润。”但我们知道，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危机发生于2008年，它确实摧毁了几十万个与金融相关的职位，只不过和电脑普及无关。为什么该书没有指出这个事实就付印了呢？

    平心而论，过去几十年，的确有很多金融类职位由于自动化设备的应用而消亡了。例如，股票交易领域很少再出现高额佣金，通过网上交易可以把环节成本压到最低。即便如此，仅仅因为个体股票经纪人再也不能剥削人，就宣称“文化基础被侵蚀”，是否有点小题大做？

    卡尔痛斥对GPS的依赖，因为它让人更容易迷路；痛斥绘图软件，因为它令手工绘图技能消亡。总之，他抵制对技术的盲目崇拜。这不失公允。但是，任何曾驱车数千英里穿越这个国家的人，以及用过辅助绘图工具的人——也就是说，今时今日，几乎所有勤奋的人——心里都很清楚，过分迷信技术是相当愚蠢的，而且已经践行这种常识很长时间了。

    只要不涉及计算机和自动化，卡尔不吝赞美人类的聪明才智。那他为何固执地认定，智慧如我们，会驾驭不了自己创造的计算机？曾几何时，我们用智力、远见和领导力，创造出了更安全的工厂、产量更高的农业体系以及更省油的汽车。计算机是工具，跟锤子、焊枪或推土机没有不同；人类与工具的历史足以证明，我们会越来越懂得制造和使用它们。

    □美国《洛杉矶时报》